用膳房在厨房旁边,只供仆人进食,问长云一家与问剑弟子各在另一处。每日三餐,仆人吃在最后,毋庸置疑,是为了伺候主人与问剑弟子。
林平轻握莫然小手,往用膳房走去。用膳房内,坐有四十几号仆人,素衣裹身,谈笑自若。陡然,那些和善的眼神投向莫然。小男孩儿有些羞涩,胖乎乎脸蛋微微透红,紧靠林平身侧。
“哟!这小男孩儿好可爱呀!来,让姐姐瞧一瞧。”
一侍女走近,直勾勾盯着莫然。小男孩儿轻微垂头,白齿咬唇,一脸羞答答表情。
“去去去!小孩儿怕生,别吓坏了他。”
贾四挥手示意,侍女轻笑两声便也去了。贾四牵起小手,领这孩儿入坐。莫然目视林平,像是管教严格的孩子征求长辈同意,林平含笑点头,莫然随了去。
用膳房内宽敞简洁,两张大大的长形饭桌摆在堂中,香喷喷的菜肴呈于桌上,种类不多,香气横溢。
男女仆人各分一桌,拿碗举筷,安静吃饭。莫然尚未见过如此场面,忍不住左顾右盼,瞧见一片安静,只好埋头吃饭,菜过五味,又忍不住东张西望,也不知搜索的目光在寻找什么?
吃饭完毕,莫然随林平往卧房走去。
“林大哥!”
“什么事?”
“怎么没有看见小梅姐姐?”
“为伺候主人与弟子,庄中侍女都是轮换吃饭,想必小梅正随在三小姐身边吧!”
“陈总管呢?”
“在庄中,陈总管地位极高,不同咱们一同吃饭。”
莫然转动着双眼,似懂非懂,不再说话。
月下长影,一大一小,移动在沾露青石,夜风吹过,消失于绿树红花间。
日上三竿,僻静卧房内,莫然兀自穿梭梦际。
问长云有命,莫然大病初愈,又加年龄尚小,须等时日方可做事。如此恩惠,在众仆人心中是遥不可及,刚到庄中竟有这般待遇,甚是让人羡慕。
“老爷!那不是三小姐么?”
陈总管瞧见远处一红影掠过,抬手指去。问长云顺势望去,轻笑两声。
“小丫头,定是去找莫然玩耍。”
“这……”陈总管张口结舌。
“有何不妥?”
“没……没有!”
问长云瞥了陈总管一眼,不再理会,直视问若雪快速跑过的那片花丛。
陈总管瞟了瞟问长云,低声问道:“老爷,您打算如何安顿莫然?让他跟着林平做杂务?”
“依你之见呢?”
“依小人愚见,觉得老爷对他疼爱有加。观其貌,审其身,他应该是一习武之才,日后,老爷或许会收他为徒。”
“哈哈哈哈!老陈这眼好生厉害,我的确有此想法。只是他年龄尚小,又遭逢大变,心中必积戾气,此时收他为徒多有不妥,加以时日,待他淡忘此事,身体康复,再做定论。”
“其实老爷已在教他习剑。”
“哦!此话怎讲?”
“记得老爷曾说过,力为习剑筑基,力源于身,剑握于手。习剑起初,好与坏,取决于手中力量,他和林平一同洗衣,老爷莫不是让他练力。”
“厉害!厉害!老陈分析恰到好处,问某佩服。”
陈总管俯首作揖:“小人惭愧,老爷爱才如命,更是用心良苦,小人心悦诚服。”
僻静卧房外,问若雪如风袭来,轻推房门,进入其内。
“莫然!”柔声掠过,响亮刺耳。
莫然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愣了片刻,手揉双眼。见了此状,问若雪咯咯笑弯了腰。
“三……三小姐!”莫然恍惚轻言。
问若雪止住欢笑,冷哼一声,亮声道:“太阳晒屁股了,你还在睡觉,快快起床。”
莫然微微含笑,不敢多话,起身下床。待走近靠窗木桌,见桌上倒放一碗,像是盖住什么,接开看去,是碗面条,尚未冷却,香气扑鼻。
莫然脑筋一转,想到熟悉的身影。林平俊秀斯文,笑容可掬,不辞辛劳,为了自己也是煞费苦心。刚逢大变,心境疲惫伤劳,眼下遇到一真诚相待之人,大为感动,眼眶陡湿,泪花旋转。
“莫然!”问若雪忽闪着星星般双眼,痴痴打量他。
“什……什么事?”
“你不开心吗?”
“没有!”
“不要这个样子嘛!看见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是不是有谁欺负你?对我说,我去教训他。”
莫然紧紧审视粉雕玉琢的脸蛋,轻声道:“谢……谢谢三小姐,没人欺负我。”
清风吹送,洒落小湖,湖面轻荡,柔起涟漪。湖边花丛,游动两小孩儿,一男一女,年龄相彷。孩儿撒欢,手舞足蹈,似红花间蝴蝶,舞衣翩翩,笑声连连。
笑声荡漾,已近正午,小梅到来,请这三小姐回房吃饭。问若雪玩耍尚未尽兴,且不肯走,并要小梅替她捉蜻蜓,小梅不敢不从,也就依了她。
只见小梅上扑下按,左追右赶,始终捉不住那只红蜻蜓。艳阳高照,脸渗细汗,手抚过,又花了一片,两小孩儿笑容更加灿烂。远处一锦缎缠身之人也不禁笑出声来,手捋胡须,悄然离去。
时间飞逝,小梅也快累得不行,那只红蜻蜓仍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正当小梅欲扑时分,听到温润如水的声音。
“雪儿!”
问若雪转头看去,高兴叫道:“娘!”
莫然和小梅转身,俯首轻言:“夫人!”
唐玲嫣然一笑,似春阳灿烂,似红花艳丽,随后盯着小梅,出言相问:“小梅,怎么脸上黑乎乎一片?”
“娘,小梅在给我捉蜻蜓。”
“捉到了吗?”
唐玲手牵的少女赶紧追问。此少女名叫问若雨,十二三岁光景,相貌清秀,观其不是美人胚子,也是俏丽有佳,超脱于一般少女。
“回大小姐,小梅愚笨,没有捉到。”小梅垂下了头。
“雪儿,你太调皮了,这不是苦了小梅。小梅,你速速回房清洗。”
“是,小梅这就告退。”
“莫然!”
小男孩儿心中一惊,轻声应答,把头埋下,害怕夫人责骂。
“已是正午,快要开饭,你去吧!”
听见夫人没有责怪,莫然作揖告别,随即迈步。
“娘,我也去。”
问若雪准备随莫然一同离去,却被唐玲抓住:“雪儿,不许糊闹,爹还等着咱们。”
见母亲沉下脸来,问若雪不再使性子,吐吐舌头,伸手拉起问若雨。
时光如梭,这日匆匆而去。
又是崭新一天,太阳爬到屋顶,莫然仍在睡梦中,问若雪和前日一样,悄然入房,大叫一声,将他惊醒,两个小孩儿又待在一起。
看湖中游鱼;视地间爬虫;观花间舞蝶;望天空飞鸟。
临近正午,进入僻静卧房,问若雪便教起莫然识字,两小孩儿用心之际竟不知林平站在身后。问若雪一副春风化雨般模样,林平瞧见呵呵笑起来,两小孩儿闻声,一人傻笑,一人责怪。林平无奈,只好不再打扰。两小孩儿天真可爱,动作滑稽,语言诙谐,林平经不住诱惑,继而悄悄靠近。
林平兴趣与长相颇为接近,空闲寂寥时,也是手握书卷,认真阅读。问剑山庄有一先生,平日教庄中小姐与问剑弟子习文识字,林平身为仆人,自然不能同窗共读,但也深知文字重要,总会向先生借些书卷观阅。
“呵呵呵呵!”笑声出口,林平急忙捂嘴。
“林平,你又在笑话我。”问若雪瞪着双眼。
“没……没有!”
“还说没有,你捂着嘴干什么?”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说话间,林平退出卧房。
正当林平后退时,碰到一小小身子,随即听见大呼,林平愕然,急忙转身,只见一白衣女孩儿怒视自己,慌忙俯首叫道:“二小姐!”
女孩儿约莫十来岁,名叫问若霜。乍眼略看,女孩儿相貌与问若雪绝无二分,神肖酷似,仔细端量,才发现双眼稍小,依旧秀灵灵的,澈明如水,仿佛要从眼眶流出一般。
“林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撞我。”问若霜脸浮怒气。
林平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二小姐,我不是有心的。”
“哼,懒得跟你狗奴才说。”
“二姐,你不要责怪林平,他不是有心的。”
问若霜充耳不闻,眼睛瞟了瞟莫然,甩头一旁,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他是谁?”
问若雪呵呵笑道:“他是莫然,刚来庄中,我正教他识字。”
“你教这等狗奴才识字?”
问若雪没有出声,静静目视问若霜。
“从今往后你别来这里,看见这些狗奴才心里便气,走,爹娘在等着咱们。”话毕,拉起问若雪走出卧房。
“林大哥!她是……”
林平手指贴唇示意莫然噤声,快速走到门口看了看,立即关上房门:“她叫问若霜,是庄中二小姐,脾气刁钻古怪,待人如畜,你遇见可要避开,否则勉不了被她大骂一番。”
“她怎么可以叫咱们狗……狗奴才?”
“咱们本来就是奴……奴才!”
林平脸伴苦笑,无可奈何。在这个倒霉的晌午,林平说出了自己身世,也详细道出了庄中重要人物。莫然听在耳里,记在心间,同时告诫自己凡事小心谨慎。
问剑山庄现有弟子三十一人,上午,林平则给弟子洗衣,下午,接近日落前一个时辰则在厨房帮忙。
翌日,莫然不再贪睡,天微明就起床,要随林平同去洗衣。林平念及尚小,加之问长云有命,坚决不允许,莫然再三坚持,林平拗不过,只好同意。其余时间,莫然多半跟在林平左右,饶是如此,问若雪还是每日跑来和他玩耍。年龄相彷的孩儿,行为语言不尽相同,所以变得亲密。
孩童心性,易悲易欢,随身旁之人的关怀和整日沉浸于欢笑声中,或许悲痛的心境缓缓放宽,恐怖的夜晚渐渐模糊。
只是,在问剑山庄一僻静角落,偶尔坐有一个小男孩儿,思绪凝固,明眸如霜,结满忧郁,望向苍穹。
多少个夜晚,尖叫惊醒梦中的少年,令他惶恐不安。点燃一根红烛,进入隔壁卧房,紧紧抱着面带恐惧的小男孩儿,安慰他闭眼入睡。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不经意,已然过去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