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仪元殿。
皇帝弯腰站在案前,手持狼毫玉笔,银钩铁划,落笔苍劲有力,底下上好的宣纸一张又一张快速的从案前撤下。
“皇上。”路公公从外间进来,他恭敬的站到一侧。
“嗯。”皇帝轻应一声,挥笔的手却没有停下,“去了哪边?”
“回皇上,贵妃主子她哪儿也没去,用过晚膳后便歇下了。不过……”路公公微微皱了眉,“戌时却宣了太医,说是贵妃娘娘身子不适。”
“她倒会寻清静。”皇帝轻笑。
路公公笑了笑,随后问道,“皇上,今日可要翻牌子?”
皇帝将手中的笔放下,略一沉吟,开口道,“不必了,今晚去宁妃宫中吧,朕也有好一阵没见她了。”
“是。”路公公躬身道,“皇上,可是现在摆驾?”
皇帝微微颌首,转身便走,刚走得两步,又停了下来,“奕忻还没回来吗?”
“回皇上,奕忻总管还未曾回来。”一旁服侍的内侍上前回道。
皇帝闻言,眉心微皱,凤眸中闪过些许不悦,只是一瞬,眸中又恢复了平静。
***
兰林。
星河璀璨,一轮弦月斜挂,华光倾泻,凉意似水。
丛丛树影落在地面上显得越发的清晰,不远处,两道身道被月光拉得老长,一眼看去,两道身影狠狠胶住纠缠不分,若细细分辩,那两道身影又似乎隔了好远,便好像穷尽了一生的气力也无法靠近。
“公主,若无要事,奴才该走了。”低沉的声音从静立的男子身上发出,只见他一身淡青色的内侍服侍,面容清俊,一脸素淡,正是内务府总管奕忻,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一旁的女子二八年华,容貌娇妍,一身月白色金线描兰宫装,发丝挽成一个揽月髻,几枝步摇没入发中,随着女子的动作轻轻摆动,她正是舒贵太妃的亲女静宜公主。
“哼。”静宜冷冷一笑,水袖轻拂。
“若本公主不让你走呢?”
***
琉璃宫。
入得殿内,微风轻拂,一股兰气的香气迎面扑来,殿内的装饰也不若其它宫殿的奢侈,极其的清雅别致。
皇帝快步走到宁妃身边,伸手将弯腰行礼的宁妃扶了起来,“爱妃不必多礼。”
“谢皇上。”宁妃抬头,浅声道,她的头发匆匆的挽起,一身白色中衣,显然是早已安歇,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她眉眼弯弯,一双眸子似清水做的,点点柔意含蕴其中,唇边笑意浅浅。
“臣妾不知道皇上今晚会过来,心想着早些安置。请皇上恕臣妾失仪之罪。”宁妃低了头,侧身一福。
“爱妃若这样说来,却是朕的罪过。”皇帝轻笑,凤眸迎上宁妃不解的目光,又道,“朕扰了美人休息,安不是朕之罪过。”
“皇上净会取笑臣妾。”宁妃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皇帝朗声笑了,他轻拥住宁妃,“爱妃……”声音顿住,云浅夕的话在皇帝脑中渐渐清晰。
皇上,您这爱妃长爱妃短的,自己不觉得虚伪吗?反正臣妾听了是难受的紧。
皇帝的凤眸倏地一沉,握着宁妃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皇上?”宁妃觉察到皇帝有些不悦的脸色,开口唤道。
“嗯?宁儿,何事?”皇帝笑笑,揽着宁妃便朝里间走去。
宁儿。
宁妃心中一喜,皇上从未如此唤过她呢。她浅浅笑道,“臣妾在想,今儿皇上怎么没宿在贵妃娘娘那里?”
皇上停住脚步,一双凤眸锁住宁妃,轻笑道,“若朕说,是朕想你了呢。”
闻言,宁妃羞涩的低下了头。
皇帝看着宁妃的反映,愉悦的笑了起来,微微俯身,他一把将宁妃拦腰抱起。
“皇上。”
宁妃一声惊呼,却仍掩不住她声线里的喜悦。
***
凤鸾宫,天色微明,云浅夕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透过重重的紫色轻纱向外看去,轻声唤道,“冬凝,夏荷。”
声音竟是微微的哑了。
她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头,一声低叹,看来人还是不能装病,装着装着倒真病了。
“主子,怎么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环儿从外间进了来。
云浅夕微微皱眉,“冬凝、夏荷她们呢?”
环儿轻轻的将夜明珠上的幕布拉开,房间里顿时光芒四溢,“冬凝和夏荷两位姐姐还未起呢。”
“那你怎么起得那么早?”云浅夕倚在床头,淡淡的开口。
环儿走到床边麻利的将纱帐挽起,又将锦被往云浅夕的身上拉了拉,这才道,“奴婢怕主子夜里有什么吩咐,是以晚上便候在外间。”
云浅夕轻轻一笑,“倒是难为你了。”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主子可是要现在梳洗?”环儿浅浅一笑,询道。
云浅夕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还有些朦胧,便摇了摇头。
“主子可是有哪里不适?”环儿瞧见云浅夕的脸色有些青白,一脸关切。
“不碍事,许是昨晚没睡好。”云浅夕伸手将发丝拂到耳边,“吩咐下去,今天任何人来都不见。”
“主子。”环儿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云浅夕,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吧。”云浅夕看了她一眼。
“恕奴婢多嘴,舒太贵妃那您还是要去拜见一下的。到底,您进宫之前这后宫事宜还是归太妃娘娘掌管的。”
***
碧华宫。
袅袅香烟从那金丝镂空的香鼎里散出,是上好的檀香,极具宁神之效。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覆着一层毛色极好的白狐皮,上等的玉器古玩的这里随处可见。
内阁深处,一位妇人斜躺在矮榻上,三千青丝如墨,被一白玉簪子挽成了流云状,上插一紫金龙凤钗,格外肃穆而隐约透露出一缕淡雅。她身着一袭黛绿彩绣暗花藤纹蜀锦广袖衫,下罩一条黛绿彩绣暗花藤纹蜀锦留仙裙,容颜秀美,眼角眉梢里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太妃,皇贵妃的轿辇往这边来了。”珍娘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宫人,走到舒太贵妃的身边,声音淡淡。
“哦?”舒太贵妃落在腰间的手轻轻一动,“来得倒也不慢,毕竟本宫只是个太妃的身份。”
“太妃说得哪里话,若不是现在局势所迫,您和……”珍娘的话还未说完,舒太贵妃就一记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她连忙噤了声。
“多少年的老宫人了,怎的说话还没个轻重。”舒太贵妃扶着珍娘伸出的手坐了起来,“这些年来,我和她明争暗斗,她的手段你还不清楚么?”
“奴婢该死。”珍娘忙低头告罪。
“哼。”舒太贵妃冷笑一声,她换了个姿势,将身体倚在了矮榻上的小桌几上,“虽然她现下不在宫里,但她毕竟是太后,势力依旧不可小觑,不然,你以为她会那么放心的把权力放到本宫的手里。”
“是奴婢一时疏忽了。”
哀家,哀家。
舒太贵妃暗暗咬牙,仲孙子清,你等着,这个尊称,早晚是要属于我的!!不知那时当你知道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后,你会作何感想?
思及此,一丝嗜血的笑意从舒太贵妃的中嘴角流出。
“启禀太妃,皇贵妃求见。”内侍尖细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舒太贵妃撇了珍娘一眼,珍娘会意,扬声道。
“太妃正在诵经,请贵妃娘娘稍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