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了眉,凤眸里映上她的一张小脸,尽是苍白色,她眉尖颦蹙,眼中水意朦胧,绯色的樱唇被她咬得血色全无,蜷缩在他掌心的手指,细细的颤抖着。
他的心便在这瞬间疼得不可自抑,他将她往怀里一带,半搀半抱的将她带上马车,淡淡的朝路公公撇过一眼。
马车晃动,皇帝低头往怀里的人儿瞧去,她始终不发一言,紧咬着唇瓣,全身颤抖着。
“云儿。”他低低一唤。
怀里的人儿似乎微微怔了下,她抬头,目光看向皇帝,似带了一丝乞求,她道,“阿弘,爹爹和舒相他们会面只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对么?”
皇帝的眉心皱了下,他眸光一深,凝了她良久,终是别开了脸。
那一刻,云浅夕的心仿若在天寒地冻里跌入冰窟,她将头深埋进皇帝的怀里,喃喃道,“我累了,累了。”她说完,双眸一闭,竟昏厥过去了。
皇帝心中一惊,他揽住云浅夕的手一紧,扬声道,“快回宫。”
当马车驶入宫里的那一刻,云浅夕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悠悠醒转,她的手指一动,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皇帝那双幽深晦暗的眸子。
“阿弘。”她低低出声,垂在身侧的手扬起,落到皇帝的俊美的脸上,一脸眷恋,眸光深深。
“嗯。”他亦低低应声。
她的手微微一顿,滑落到皇帝的胸前,她紧紧纠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哭了出来。
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将此刻她眼底浓烈的绝望遮掩,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于是皇帝的心便也在这哭声里被撕扯成碎,他凤眸中染上一抹慌张,忙问道,“云儿,你怎么了?”
云浅夕的身子一怔。哭声止了片刻,随后她昆紧紧的圈住皇帝的腰身,不发一言。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
是噩梦。
她梦到自己的爹爹和舒相他们起兵谋反了,她便让在那万马中央,往前一步,是将她捧在手心,一生许她一人的夫君,退后一步,却是扶养她长大成人,给予她血肉之躯的爹爹。
一前一后,他们逼迫着她做出一个选择。
那一刻,一股绝望的气息如冰凉的水蛇慢慢的缠上她的脖子,再一寸一寸的用力收紧,就在她快要觉得窒息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眼前是皇帝一汪深情的眸子,她的脑中却再度浮现了梦中的那副画面,绝望在啃噬着她,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同时,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个梦,不过是个梦。
“云儿。”皇帝又唤了一声。
云浅夕回过神来,她抬眼,看到皇帝一脸担忧的神情,虚弱得冲他笑笑,“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一会儿,朕传太医给你瞧瞧。”皇帝眉心皱起。
云浅夕摇头,她的手指钻入他的手心,蜷缩着,然后看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她便笑了,“我休息休息便好了。”
皇帝直起身子,静静的凝了她片刻,良久才道,“好吧,不过这几日你就别随朕去上朝了,好好休息。”
“嗯。”她应声点头,心里暗暗的吁了口气,正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爹爹。
***
又是几日过去。
凤鸾宫,云浅夕正躺在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下,她着了一身浅蓝色衣裙,袖口裙摆处皆用金线绣了几朵兰花,她发丝浅挽,一缕青丝垂下,头上素净,微风拂过的瞬间,便有几瓣桃花瓣落入她的发上,点缀上几点樱红。
她半阖着眼睛,些许阳光透过缝隙落到她的身上、发上、眼上。甚至可以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在轻轻的颤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总觉得身子疲倦得很,几乎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也没什么胃口。
这时,夏荷和冬凝气喘吁吁的从殿外跑了进来,她们一脸焦急,嘴里似乎在嚷着什么。
“主子,出大事了。”两人跑近了,云浅夕睁开眼睛才看到,两个小丫头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心中一凛,直起身子问,“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话一出口,她忽然想起,这深宫里就她和宁妃两位嫔妃,宁妃向来深居简出,宫里人谁不知道,皇帝现在几乎将贵妃捧到了天上,如今哪怕是她宫里一个小丫头走出去,旁人也对她们毕恭毕敬的,试想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负了她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去。
她正想着,夏荷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朝堂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将军今儿一早伙同舒相谋反了,他们刚杀进皇宫,便全军覆没了。听说,听说。”夏荷说着,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听说什么?”云浅夕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袖中的手卷起,掐入手心。
“听说,皇上下了旨意,要将舒、云两家满门抄斩呢。”冬凝哭得嘶哑了声音。
满门抄斩?
云浅夕一愣,脑中却忽然想起那日,皇帝在她耳边低低的问询声。
“云儿,若是有一天,朕和云将军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你会怎么做?”
那时她还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还傻傻的问,什么利益上的冲突。
她记得,他当时回道,比如这个天下。
原来,他竟早就知道么?
怪不得,怪不得。
呵,她唇上勾起丝冷笑,满门抄斩,是不是也包括她在内?
嘀嗒一声清响,她忽然觉得手上一片湿润,低头瞧去,脸上的泪水又顺势滑下,她一怔,随后反手摸上脸颊,触手湿润。
明明她在笑,为什么泪水会流了满面?
“主子。”
“主子。”
耳边,夏荷和冬凝两人担扰的声音响走起。
她抬头去看,却看见,殿门处,一道青色上绣福寿锦衣的身影身后带着大队禁军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
她又是一怔,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微一僵,眼上的泪水却还在肆意。
太后走到那树下,她凤目冰冷一片,扫向云浅夕的目光凌厉而吓人,她手指一抬,那些禁军便迅速的将她们几个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氏,哀家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皇上为了你,后宫尽散,独宠你一人,没曾想,你竟然胆大包天,怎么,莫不是你还想当个女皇帝不成?”
太后冷冷开口,眼角眉梢里哪一处不是深深的厌恶。
云浅夕嘴角一划,她轻轻笑开,睫毛上的那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到她的手背,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的噩梦竟然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心口处,绵密似针扎的疼痛蔓延至她的全身,她很快苍白了脸色,却仍轻轻的笑着。
太后凤目一眯,喝道,“不知悔改,将这罪妇给哀家拿下。”
几个禁军正要上前,这时,一道冷怒的声音从殿门那里传了过来。
“谁敢?”
顷刻间,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云浅夕目光怔忡,看着那人,一身明黄色龙袍,上面还沾染了点点血迹,他急步走来,凤眸是氤氲一片,神色焦灼,却依旧俊美如斯。
她就这样看着,眼中湿润又模糊,竟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