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太冷了,她想回家。
霍作作就这样浑身发冷地回到了家,发烧了两天。
邂逅爱情,错过爱情,是如此连贯。真倒霉!
两天后,她穿上了一条牛仔裤。那裤子她摆弄过了,她痛快地把裤脚剪到膝盖,拉出四亩地的稻穗一样多的流苏。裤子是蓝色的,但磨的发白了,有种梦外的旧日感,她在裤子上用黑色钢笔一笔一画写了很粗大很夸张的大字“I LOVE WeiQing”,还在裤边用几行这样的小字做花边,然后在剩余的空间里画上一只大猫。
洞洞装当时还没有流行,DIY也没有流行。特立独行的霍作作总是穿着她DIY的那条牛仔裤上街,很多人看,也很多人不看。但那些人里都没有卫青。
卫青不再打电话给她。
她也不再打电话给卫青。
没有任何理由和解释,在“不联系”这件事上他们一直那么默契。
一天在网吧里,不明世事早已白云苍狗的蔡生凯,和霍作作回忆往事,透露了卫青真正的心上人,一直是于飞飞。于飞飞却懵懂不知,与电大二分校附近一个经常进学校玩的男孩子对上了眼,成了人家女朋友,卫青也就把这段心事埋藏得更深了。
蔡生凯无意中透露的这一桩旧事,就像一道极亮的光,电解了霍作作心头的许多疑问。
怪不得卫青和叶清清分手了,还不知羞耻地老是去叶清清所在的304晃荡,如此留恋何必分手?原来不是为叶清清,而是为于飞飞。
怪不得于飞飞男友的自行车和电视机,被某些B县男生借走后,当废品卖了。
怪不得他在孟梦、叶清清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之间沉浮不定,不是于飞飞,他终究难甘心吧。
怪不得领毕业证那天,明明是卫青约霍作作一起去领毕业证,明明是他主动说要去拜访霍作作的干娘,结果于飞飞请吃饭,他居然就放了霍作作的鸽子。
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纵横情场的卫青,面对着心里真爱的于飞飞,原来也会胆怯,他在其他女孩那里的游刃有余,到了于飞飞那里却频频失算,一招也使不出。也许正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他想摸摸任盈盈的手,一装伤口痛就能把她引过来,办法可多了,可是对师妹岳灵珊却毫无办法。
霍作作也曾经对卫青办法多多,最后毫无办法。她的心沦陷在他们分手后。
有一日,蔡生凯莫名其妙跟霍作作开玩笑,说:“你怎么还在上网?卫青今天结婚,你居然不去吃喜酒?”
霍作作心如鸣雷,泪如雨下,问蔡生凯:“真的吗?”
蔡生凯说:“真的。”
才分开不到三个月,卫青不声不响地结婚了!霍作作失魂落魄地说:“我问问他去。”站起来一阵急火攻心,晕倒在椅子上。
好在霍作作壮实,很快清醒,也顾不上跟蔡生凯告别,爬起来就趔趄着跑出去找公用电话,打到卫青家,是卫青妈妈接的电话,她说卫青出去玩了,什么结婚纯属瞎扯,还表示了对卫青能否找到人结婚的担心。
那些都不是霍作作该关心的事了。她挂掉电话后,觉得自己很傻很傻。之前她总以为“晕倒”这种高贵的动作只是欧洲文学作品中大家闺秀的专利,绝对轮不到她这种壮得肉直往衣服外面喷的女人。真的晕倒在椅子上之后,霍作作醒悟了,该是壮士断腕的时候了,她不能再任由卫青左右她的心。
别了,卫青!曾经让她倍感温暖,又把她伤得如此深的人。
扛一肩惨淡的斜阳回家,霍作作肩膀沉沉,让她妈妈给她狠狠刮了一场痧,她就把卫青当作痧气刮尽了,从此再也不去碰触任何关于卫青的消息。
一个意外的吻,一场非爱情的事故,他们莫名其妙的波折,不是因为霍作作主动或者不主动,而是因为一个全不知情的于飞飞。缘分真是奇妙。那个撒满了星光的果园小木楼,那片金黄的阳光稻田,那个叫B县的地方,终于归于无声,只添了霍作作眼里的风霜。
毕业后不久沈夫和薛芙就登记结婚了,坚守着他们的爱情,过上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毕业后一年,沈夫就当上了教务主任。过了几年他们在B县一个小山村里请满月酒,霍作作跨两个城市转几趟颠簸的小三轮车,奔去送红包,她7年前答应过薛芙的,一定会做到。
霍作作毕业后第二年的五一是和齐信陵一起过的。他们包了辆车子一起去游贝江,进苗寨。一行7人,在阳光灿烂的融水到冷饮店喝甜甜的奶茶;在夜里,到融江河风里吃酒鬼玉米喝啤酒,霍作作还是那么作,她身上穿的背心T恤长长的,盖过她的三分西短裤,调皮而妖冶。那背心如此长,因为是齐信陵的,她趁齐信陵洗澡的时候叫他们男生开门,进去偷齐信陵的T恤穿。齐信陵也只是笑,在他前面,她总可以随意做任何无聊的事;在滂沱大雨里的贝江,齐信陵划船,跳入河里像矫健的鱼,获作作在河边涉水,用石头毫无方向地乱打着水漂,大雨砸得眼睛都挣不开,还冲天狂吼着粗犷的歌,吼两句,嘴里便满是雨水,“噗”的全部喷出来,在鹅卵石上赤脚跳得老高,落下来咧嘴极难看……齐信陵从来不说她是疯子,也不认为她不是女孩子,他认为她做什么都是很自然的,夜晚的苗寨尤其寒凉,他们披着毯子围篝火烤鸡翅,一起去跳竹篙舞,夹痛脚了哎呀呀呀呀……
很多年后,齐信陵旅游归来,在网上对霍作作说:“妹妹,有你在就好了,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旅游?真想和你一起旅游啊,要是你在的话,我们肯定吃遍这里的小吃,坐尽酒吧落地窗前的座位,压遍小巷的青石路了……”霍作作何尝不想念那些和齐信陵在一起的时光,多么坦然,多么尽兴。每次霍作作听到有人说“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她就会下意识地想到齐信陵。想起来,满心暖暖的。
齐信陵和霍作作游贝江后不久,在宁市相亲,与相亲女子的表妹对上了眼。那表妹娇俏,是富豪人家的独女。霍作作顿觉老天有眼,齐信陵终于等来他如此丰盛的幸福。然而他们大婚将近,未婚妻却忽遭车祸,多年无法站立,数次去美国动手术,折腾进去的钱难以算清。
2013年齐信陵三十六了,霍作作问他:“哥,年纪大了哦,再耽误下去,小孩的问题比较麻烦了。你有没有想过另找人结婚?”
齐信陵说:“以前想过的,但我这人心软,想到她躺在床上受苦就舍不得。这些年就这样过来了,我也不想再找别人了。等着她吧。如果没有这些年等她的寂寞,我也不会有时间拼事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不圆满,也圆满。已经成为某银行行长的齐信陵,心清如水地痴守着曾经的爱情。他让霍作作始终坚信人间有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