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童队伍的最后一个少年,测灵球显深橙之色。
“好了,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吧?没有遗漏了吧?那我们就可以回师门交差了,少聪,拜别你的父母,跟我们走吧”
肥墩道士的语气极为温柔,说不清是吩咐、,还是劝导。
是啊,对于高资质的弟子,师门历来是格外看重的,像他这种浅黄的资质,才沦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以后这个小师弟发达了,作为他的接引人,也能沾光不是?
晨少聪喜色难禁,谢过两位道长便奔向人群中的父母二人之处,埋在风韵妇人怀中。
看重自己的亲儿成为唯一一个被仙长选中的灵童,中年汉子也是激动地眼中湿润,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奔波在外,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如今儿子出息了,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望儿成龙的心愿一朝达成,即使是长久的分离,有何不可?
“等等,还有一个”
中年汉子猛地想起了他的侄子,晨阳,那个看似温和,实则骄傲到了骨子里的少年。
话未说完,中年汉子便冲出了祠堂。
“哎,你敢走,晚上别进老娘的房!”
尖锐的声音追了过去,却丝毫没有延缓汉子的步伐,见威胁无效,风韵妇人气得脸色潮红,胸前波涛滚滚,感觉在全镇乡亲面前大跌脸面,抱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那一个梨花带雨。
“儿啊,你爹不要我们娘俩了,要是你有一天也不理娘,娘,娘我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娘亲,不哭,有孩儿在,没人敢看轻你”
晨少聪的脸色少有的坚毅起来,扫视了厅中众人一圈,莫有敢于与其对视者。
高台近旁,道士们差不多快要达成他们的目的了吧,晨阳悠斜倚着大树,看着枝杈间的风景,嘴里低声地哼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前世的日子,久经大会小会,想不熟悉这首曲歌都难。
“小阳,怎么还在这?遴选快要结束了你知不知道?不知轻重”
不由晨阳分说,汉子拽着他的手便往大祠堂方向跑去。
“叔,你听我说,那两个道人是骗子!”
汉子闻言顿时一僵,好一会才转过身来,上下盯着晨阳,好似从未认识过他似的。
啪,一巴掌甩到晨阳脸上,火辣辣一个红掌印。
“这一巴掌,我是替你爹打你的,青天白日,我不知道你到底犯什么昏,要是被人听到,被人乱棍打死都没人理可怜你”
说到底,叔是真关心他,晨阳心里发酸,他不恨这一巴掌,只是,让他明知道对方是骗子,却还要装着配合的样子去给对方提鞋,晨阳,他,真的做不到!
“叔,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那两人真的是骗子,那所谓海底捞月,不过是利用醋的密度和沸点比油轻罢了,说穿了一文不值,回去我也可以表演给你看;那点天灯,也不过是白磷加药粉处理过的绳子罢了,那…”
晨阳一口气将现场观察结合理性推理条理分明地说了个清清楚楚。
汉子惊讶地听着这个侄子的解释,有些词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个侄子虽然从小固执得要命,但从来没有强词夺理和故意撒谎过,他想不到有何晨阳故意诋毁仙长的理由,但那可是仙长,祖祖辈辈流传不知多少年都这样的啊,怎么会是骗子呢?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今天你必须跟我去见仙长,要是能被仙长选中,你叔-我就是黄泉下与大哥相见也就能有个交代了”
汉子拉着晨阳的手往前奔。
“叔,我,我…”
晨阳有些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叔知道你有理,行了吧,你也别担心,我看那个测试挺简单的,万一差点,回头我就是下跪,也会去求仙长将你收入门下的,少聪已经被道长收下了,等你兄弟二人同列门墙,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汉子一直没有回头,他还以为晨阳是担忧测试呢,出言安慰,脚步加快了不少。
什么?晨少聪被选中了?
虽然平日里婶婶待他不好甚至刻薄,晨少聪也从未拿他当堂哥看待过,但就算是为了将叔叔唯一的儿子从那骗子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也非得拆穿那两道士虚伪的面具不可。
大祠堂内,道士两人等的已经不耐烦了,要不是跑出去的那人是晨少聪的父亲,他们早已带着晨少聪打道回府了。
晨阳一进厅门,满屋不善的目光便汇聚到他的身上,一路上,晨阳一直思考地是如何戳穿道士的面具,对于这些目光,根本就选择了无视。
“哦,是你?”
月牙脸道士有些惊讶,初次完成师门任务,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台下百姓对于他施术的反应,人群中的这个少年脸上一直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更不像其他人一样下跪,仿佛完全洞悉了他们的底细一般,让他心里发虚。
肥墩道士可就淡定得多,面无表情地告诉晨阳测试的步骤之后,闭目养神起来,眼缝则注视着测灵球,就等着出现个红或者橙,好齐活收工回山门。
晨阳左手张开,虚抓向黑球,但总是隔着那么几分,环绕摸索着,就是不按实。
足足半响,消磨掉了肥墩道士的最后一分耐心。
“这不是你家的碰碰球,没什么好玩的”
肉嘟嘟的右手迅捷地抓向晨阳左手,晨阳一直密切注意着肥墩道士反应,在快要被抓到的瞬间,左手便缩了回去。
紧接着在肥敦道士微一愣神的时候,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对方不知何意的目光中像触电一般弹开,身体笔挺地往后到去。
这一眨眼的变故完全出人意料,厅中众人都以为是肥墩道士对晨阳出手了呢,这出手也太狠了吧,晨阳开始口吐白沫,全身战栗起来,虽说晨阳对两位仙长有过“不敬”,但为一点小事对一个孩子下狠手,也太...毕竟,晨阳也是晨家镇的族人。
中年汉子正想上前扶起晨阳,却见晨阳停止了战栗,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上我身,四象环绕,诸神退避,呀呀呀呀!”
晨阳瞬间完全变了一个人,左手虚挂腰间,右手不停捋着刚刚钻出头来的幼须,青涩的脸上显现出超出远非这个年龄所能拥有的从容、洞悉与洒脱。
突然高声喝问案后道士二人:“三清祖师爷驾到,尔等哪辈弟子?竟敢不敬师尊?胆敢欺师灭祖不成?”
声音苍老,威严不可抵御,扑通两声,道士两人立马跪下,磕头连称称不敢。
“谅尔等也不敢,今日老夫下界,见此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此儿更是英气不凡,天下无双,不甚欣喜,故而上身一游,汝为我教徒孙,今命尔等对此少年之言不可违背,老夫继续游玩去也”
再一番倒地羊癫疯发作之后,晨阳悠悠醒转过来,中年汉子关切上前,晨阳眼角对他微微眨了一下,汉子顿时一惊,明白这个变故恐怕是这个侄子的杰作。
胖高二道士虽然疑惑太上师祖为何不在丹房好好炼丹,而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云游四方了?但欺师灭祖是师门首戒,他们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刚才有个白胡子老头对我说,近日世间许多贼人冒充他的徒子徒孙,祸乱四方,特意教了我一个法门,用来明辨忠奸,不知两位道长,你们可愿试上一试?”
晨阳紧盯着两人,生怕他们跑掉了,不好玩似的。
肥墩道人眼珠狐疑地转上一圈,躬身问,“不知祖师教给小友何等法门?”
“偌,你取一窄长布条与一筷子来,我说与你听”
晨阳天真无暇的回答,道士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狐疑九分减掉了七分,随便就套出了法门,他们也没答应,如果没把握解答,到时再想方推辞也不迟。
很快,筷子和布条便取了过来,晨阳将布条折成等长的两条,对折的那处伸进去筷子,再以筷子为圆心,将布条一圈一圈磊成圆盘状,直至布条的开口末端。测灵球早已移到一旁,晨阳将筷子竖直拄在平案中央,盘状布条撸到筷子底端紧贴在桌面之上。
“来,你帮我摁住这根筷子”
晨阳费力得一手把着筷子,一手摁着布圈,央求地对着月牙脸道士说。
“现在你们猜,等我把这布带扯开,这筷子是在布带里头还是外头?那白胡子老头说,五次能猜中一次就不会是冒充的人,不过只能猜五次,超过五次就不灵了”
晨阳天真无暇地说道,又让开身子,让祠堂大堂内的族人都能看得见平案之上的一举一动。
月牙脸牢牢捉住了筷子,见布带内圈死死缠在筷子上,有他握住筷子,根本不可能被偷偷抽出去,再况且,答案只有内、外两种,五次?怎么能猜不中?而且如果不猜,岂不是要让这些百姓给彻底瞧扁了?这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月牙脸道士跟师兄点了点头,两人会意,心照不宣,搞不好还真是太上祖师下界来消遣这个小娃来着。
“好,小友真是快人快语,别说五次,两次就够”
肥墩道士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哪你是猜筷子在里头,还是筷子在外头呢?”
“里!”
晨阳问的没心没肺,道士两人回答得异口同声,那一个响亮!
随着筷子的转动,布带缓缓解开了,瞎了两人的狗眼,筷子居然没被套住。
这?怎么可能?明明是被套住的!
难道是看花眼了?那下次猜外面好了,准错不了。
依旧是缓慢的缠布条与解布条的过程,每一步动作都是在两人的眼底下进行的,结果却让两人再度失望了,筷子这回是被布条套住的。
“师兄,真不是我的错,这,这小子有古怪..”
月牙脸道士看着师兄的脸直线黑了下来,急忙为自己争辩。
“两位道长不用着急,白胡子说他小徒弟也才第三次才猜出来”
晨阳好心地安慰道。
“我来!”
肥墩道士一把推开了同门师弟,死死把住筷子,盯着晨阳的手上动作片刻不移,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这回是那边?”
道士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拆下去了,“还是里面”
两根带子就在他眼底持续拉长,直至最里头,筷子没套住,真他妈见鬼了!
肥墩道士腾地就跳了起来,凌空拔出了身后的桃木剑,符篆与剑仪齐飞,咒语与手势并舞。
祠堂中众人不知所谓,还以为又是哪路神仙降临了。
筷子与布条再度缠好了,晨阳举了起来,笑眯眯,人畜无害地走到两人身前,“里,还是外?”
或许是这一番仪式及沟通鬼神给了他新的信心,手指勘算一番后,肥敦道士再度答了个“里”字。
结果出来了,厅中众人长吸了口冷气,竟然又答错了!人人开始觉得周身发寒,凉飕飕的,四处打量起着略显阴暗的祠堂起来。
当晨阳再度将布条缠在筷子上,一脸无害地递向给道士两人的时候,两人都像见到了极度恐怖之物一般不住往后倒退,直至退无可退,额头冷汗直流,肥墩道士的桃木剑也在颤抖中跌落在地。
“哎,就一个里和外都这么难猜吗?看来白胡子的话还真不假呢,这世上,真有人冒充他的徒孙呢”,晨阳像一个老人般叹气,指着惶惶无神的道士两人一副痛其不争的摸样。
“咦,这是什么?”
晨阳丢下了竹筷,就仿佛从未见识过一般,双手将黑球从锦盒里捧了起来,细细把玩。
道士两人此时更像是活见鬼了,测灵球在晨阳的手上再安静也不过了,一点光芒也没有,更谈不上颜色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