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早已沉入山那边,淡淡的墨色渲染着天地间,越来越浓。东边摩尔平原地平线上,一轮紫月冉冉升起。在它上方不远处,郝然还挂着一轮银月。
双月渐高,淡墨色终于彻底被染成了墨色。苍穹中,点点繁星开始闪烁着光芒。
摩尔镇位于摩尔平原临近失落之森的边境上。从摩尔镇穿过摩尔平原,再跨过摩尔大峡谷便开始进入卢克城地界。摩尔大峡谷背倚克宁山脉南部通道外,向东延伸的支脉,面向一望无垠的摩尔平原。而卢克城就在这条支脉的内部。
此时此刻,在卢克城以西数百里外,克宁支脉北面山下,克蕾雅公主一行就扎营在这里。
骑兵们燃起几堆篝火,猎了些兔子獐子之类的野味,架在篝火上烤着。随手中木棍翻转,一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伴着油脂滴入火中的嗤嗤声,开始在这黑夜中弥漫。
克蕾雅和玛丽围在另一堆篝火旁。早春兀自有些冰凉的夜被烤的无比温暖。闻着空气中的香味,玛丽对着骑兵们手中即将烤熟的食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回头发现克蕾雅正对跳跃的火苗出神,同样知道克蕾雅此去为何的玛丽,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玛丽虽然只是克蕾雅的侍女,但从小和克蕾雅形影不离,一同成长。再加上克蕾雅为人谦和,十余年相处下来,虽然碍于帝国制度,主次关系依然明显,人前仍以主仆相称。但克蕾雅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天真丫头无比喜爱,人后俨然便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
这一路上,小侍女虽然因为天性,没心没肺的活蹦乱跳,不过对于她所珍爱的克蕾雅的种种不快却尽收眼底。只是心性单纯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在玛丽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每天像自己一般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干什么多好,干嘛要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
望着克蕾雅在红光的映照下,化作紫色的忧伤眼眸,玛丽不禁轻轻握着克蕾雅的手。
“……”想说些什么,却被克蕾雅轻拍着手背打断。“玛丽,你说我们活着为什么有这么多无奈的事呢?”
“殿下,你……”
“玛丽,你不用担心。”克蕾雅顿了顿,打断了欲言又止的玛丽继续道:“我们活着,总会有许多不愿意做,但却一定要做的事。这是我的选择,只要能为我的祖国,我的亲人,我的子民做点什么,我不后悔。”
“但是殿下,你并不开心啊!这一路上,你整天在你以前最讨厌的马车上发呆,都忘了你最喜欢骑马了。要不,我们不去那什么城了,回帝都吧,没事就偷偷跑去骑马,多好啊!”
听玛丽这样说,克蕾雅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知道吗,玛丽,其实有时我挺羡慕你的。想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殿下,你也可以这样啊!”玛丽一脸天真烂漫。她搞不懂,搞不懂为什么克蕾雅明明不喜欢那什么城主,却还要万里迢迢的去和那该死的家伙订婚。虽然公主说是为了帝国,可帝国的事不是应该男人操心的么?
“不一样的,玛丽。身在其位,我们总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只是,这责任……”克蕾雅长长吸了口气,抱着卷缩双腿的手紧了紧,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痴痴望着跳动的火苗。就像一只迷失在雪地中的无助小兔。
“玛丽,我知道你们都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带你们绕上一大圈,再转回堕落之城去。我…我带你们去失落之森边缘看的那片海,是……是母亲当年带我,带我去过的,还有现在走的这条山路,也是…也是父亲和母亲当年携手走过的。我……我只是……只是想母亲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克蕾雅再难忍心中忧伤,竟呜呜哭出了声。
是啊,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追梦?
为了亲人和祖国,为了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这个不满二十,正值青春无限的女孩,却不得不放弃自己一直做的梦,放弃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又如何不叫人感到伤心委屈?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义无反顾的选择,所以,她必须坚持。
克蕾雅将脸儿埋进双腿,哭得令人心疼。一旁的玛丽却慌了神不知该做什么好,只是轻拍着克蕾雅抽动的柔弱肩膀。
阿尔法心知克蕾雅这段时间太过压抑,释放一下也好。便指挥着骑兵们将火堆往远处挪了挪,给二人腾出更大的空间。
克蕾雅呜呜咽咽哭了半晌,心情总算畅快了些,哭声也慢慢变小,只余双肩伴着哽咽一阵阵的抽动。
就在这时,伴着几声蛐蛐儿的鸣叫,黑夜中突兀的传来一阵悠悠琴声。婉转悠扬,如爱人般温柔,如情丝般委婉缠绵。
听到琴声,克蕾雅猛的抬起了头,美丽的蓝眸中满是不信。嘴里喃喃念道:“母亲,母亲,是你么?”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玛丽惊慌的一连唤了克蕾雅两声,才让克蕾雅回过神来。
“玛丽,你听见琴声了吗?”克蕾雅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清丽的脸上却已扬起喜悦的神情。这是,母亲曾经弹给自己听过的曲子。
一开始,莽然听到这琴声,克蕾雅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母亲,但稍稍冷静之后,便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他的母亲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病逝了。但无奈如何,这个时候能够听到母亲当年弹过的曲子,克蕾雅依然无比开心。
不过,一干侍卫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夜半琴声,其反应就不一样了。瞬间撤出十字剑分散在克蕾雅四周警戒,如临大敌。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一看便知皆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再看阿尔法,早在侍卫们撤出剑的一瞬间,整个人便突然消失在了夜空中。
不过片刻,火光映照下,只见人影一晃,一个人已然出现在克蕾雅身边,放佛一直就在那一般。待看清来人是阿尔法之后,惊出一身冷汗的一干侍卫才长长吁了口气。尼玛,这速度,要是对公主不利之人,叫人如何反应?
克蕾雅凝视着阿尔法,眼中透露询问之情。看上去是那么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小女孩之态。对克蕾雅无声的询问,阿尔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来人很快,追不上。会不会是…?”
“不会,相信我。”克蕾雅语气非常肯定。
对于阿尔法的疑惑,她坚信绝不可能。那一族的人向来不过问大陆之事,更不会投靠阿瑞斯帝国参与刺杀自己。即使就算当年自己的母亲,在嫁给父亲十余年中,也从来没有参与任何帝国政治上的事,甚至不曾对帝国前景提过任何意见。听父亲说,这好像是她们一族严格恪守的规矩。
见克蕾雅如此肯定,阿尔法也不再继续追问。指挥着侍卫们各自散去,只是让大家提高警惕。
经过这一事之后,克蕾雅心情似乎好多了,拉着玛丽围着篝火一边撕着烤熟的野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玛丽说着话。
二人说着话,玛丽不知因为被红光烤的还是怎么的,一张天真脸儿通红,并不时和克蕾雅向这边瞧上两眼。
阿尔法身为七阶灵魂骑士,耳目过人,自然将二人谈话尽皆听在耳中。不过严格恪守骑士信条的他并未多话,只是对着身旁年轻英俊的金发侍卫艾克斯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手撕下从烤架上撕下一条兔子腿,向着另一堆篝火走去,将空间留给身旁的一对老乡。
兀自不明所以的金发侍卫艾克斯捅了捅身旁尼普顿,“尼普顿,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我说伙计,看你长的一脸聪慧,怎么就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呢?这摆明了是在说你啊!这一路上,你和殿下身边那丫头的事,别以为大家不知道。看殿下那样子,估计你这反应迟钝的家伙是有戏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看我,不仅人比你聪明,斗气比你强,就连以前读书时,都高你一届,除了你比我长得斯文些,我哪点不如你了?玛丽那丫头怎么就会看上你呢?”皮普顿一边啃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调侃着身边一起长大的兄弟。
“你,你,你,唔…”敦厚的艾克斯顿时急了,奈何不善言辞,你了半天,却被尼普顿猛的塞了一只鸡腿堵住了嘴。
尼普顿长像无比憨厚,一看就跟人一种踏实之感的尼普顿,但事实上,却是个非常精明的家伙,经常搞出些鬼点子让人哭笑不得。而长得英俊漂亮的艾克斯,反而是一个真正憨厚的老实人。两人一个看似忠厚,却拥有一颗鬼精鬼精的玲珑心;一个看似看似鬼精鬼精的,却反而一颗心无比淳朴。
一干侍卫们私下里经常研究这个问题,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不怎么爱说话的阿尔法,冷不丁的对这俩家伙做了个总结:这是两朵奇葩。
至此,一般侍卫才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克蕾雅拉着玛丽聊着,一干侍卫们相互调侃着,战马在一旁的林子里,不时打着响鼻。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般慢慢流逝……
双月爬上夜空,又向西滑落。
夜深了,篝火已然燃烬,只余几点星火在夜幕中,伴着远空星光闪动,犹如夏夜里的萤火虫。
宽敞的马车软塌下,玛丽裹着床毛毯早已入睡,一张小脸儿兀自泛着潮红,大概是被克蕾雅揭穿了她和艾克斯的事而羞意未消,又或者是因为克蕾雅说要把她许配给艾克斯,而泛起的幸福之色吧!
软榻上,克蕾雅卷缩着身体也睡着了,脸上依旧黯然。
随双月移动,一缕柔柔的月光自马车窗口射入,照在克蕾雅紧皱的双眉间。如同慈爱的母亲般,轻轻扶着这个美丽精灵脸上的忧伤,心上的皱褶。
马车外的简易大帐篷中,除了隐在暗处几个值夜的侍卫外,其他人都已休息,偶尔传来不知哪个家伙发出的鼾声,或者哼哼唧唧的梦呓声。
帐篷外,阿尔法行功已然完毕。抬眼望着悠远的夜空,漫天的星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逐步追向双月的密云。
明天,应该是个雨天吧!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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