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春晚
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天山脚下,正燃着熊熊烈火,火光映得人面色微红,照得人身形微晃。火光照的人的眼睛微微刺痛,火焰中的两个黑色身影,看得人的心微微刺痛。
烈火烧了足足有半晌,才得以烧尽。原本躺在那儿的两人,已再也不复先前的样子,只余两堆粉末,白色的粉末,微微偏黄。
他们不知道火葬是否是个好的选择,只知道他们不想让那一抔抔黄土盖在他们的脸上,不想让那些泥土,将他们的身子掩埋,仍由土下的虫子,啃噬他们的身体。
火葬了,便只余一堆骨灰了,便不会再让他们的皮肉被伤害了,被蹂躏了。祁言之弯下腰,捧起一些骨灰,装进一个空着的香囊中,系紧袋口。他将香囊按在胸前,仿佛能感受能倒苏月婵的心跳,仿佛她还在他身边。这个香囊,是苏月婵生前赠给他的,是苏月婵自己做出来的,上头绣着一对鸳鸯,虽然不是很精致,此刻在她眼中,却是最好看的。
他们将两堆骨灰分别装于一个木制盒子中,安安稳稳地放入之前就已掘好的坟墓,看着黄土一点一点盖在上面,直到将木盒全部掩埋。又在坟墓上,插了两块木牌,左刻‘苏瑾一之墓’,右刻‘苏月婵之墓’。
欧阳芷望着这两块墓碑,内心顿觉心酸不已。苏瑾一虽然小气,而且总是克扣员工,称不得是个好掌柜,但是他就这样死了,她的心里还是很伤心的。她此刻多希望掌柜的能够醒转过来,能够活过来,哪怕死命催她去干活也好,扣她工资也好,或者开员工批斗大会也好,她都很想再让他们的小气掌柜苏瑾一醒来。
苏月婵称得上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尽管她常常嫌苏月婵烦,也常常不愿意陪着苏月婵,可塑月婵终究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死了,欧阳芷是最伤心难过的,只恨自己没在最后一刻陪着她。
她还记得初次到露华阁面试时的情况。
那时的欧阳芷因为赌博的原因结下了不少仇家,幸而她以赌圣形象出现之时都是带着面具的,为着躲避风头,她打算摘下面具先跑到一个小地方避避风头,于是便看到了招聘杂役的露华阁。
‘本店诚招杂役一名,每月二钱银子,包吃住。’
欧阳芷对于钱的多少并不在意,只要包吃住就行,于是大跨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儿就扯着嗓子大喊:“老娘是来应聘的!掌柜的何在!”
楼上走下一个子不高的男子,他瞥着欧阳芷,随后将她带到一张桌子旁坐下,问道:“你要来应聘啊。”
那时欧阳芷还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道理,于是又扯着大嗓门儿说道:“废话,不然我是来干嘛的。”
苏瑾一淡定地瞥了欧阳芷一眼,说道:“每月二钱银子啊,我先声明一声,除非我脑子坏了,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给你们涨工钱。”
“管你涨不涨工钱,你就说吧,老娘能不能在这儿干!”
“你确定不想涨工钱?”
“涨你个屁啊!快点快点,老娘就在这儿干了!”
“行,不过你能不能兼职保镖的工作?”苏瑾一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欧阳芷问道,“老娘我告诉你,就你们这种破店,我分分钟就能拆个稀巴烂!”
“我不是让你砸店,是让你砸那些砸场子的人。”
“没问题没问题,我告诉你,上一个敢惹我的人,他坟前的草都和人一样高了。”欧阳芷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随后,苏瑾一微微一笑,通知她她被录取了,只是得同时兼职杂役,跑堂,保镖三份工,得遵守店规,还不能涨工资。
从此,她就在露华阁过着同时打三份工每月二钱银子还从来不涨工资的日子。
从前觉得那日子好苦,有时真的恨不得把苏瑾一这个掉进钱眼里的掐死,现在却很是怀念,也很怀念苏瑾一这个掉进钱眼里的掌柜,怀念苏月婵这个成日缠着她的女孩儿。
祁言之遥望那座墓碑,内心思绪万千。
他原本只是不想拖累她而已,却终究是让她抱憾而终了。他不想让她受苦,可终究是让她感到痛苦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女子的,可是为什么,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爱着她的,只是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来不及了,再也无法看见她的音容笑貌,再也无法感知她的温度。
她是他生平第一个爱上的女子,却也是第一个为他而死的女子。
内疚,苦楚,堆积在他的心中,无法释放。只能用手指摩挲着那个香囊,仿佛她的生命,便系在那香囊中。
还记得初回相见,她依旧青涩娇羞,一双明亮的大眼,清澈纯洁。她向他毫无忌讳的表达自己的爱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把他当作她此生的信仰。
倘若再有机会,他定然不会叫她抱憾而终的,他会告诉她,他其实是爱她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们不能在一起。
即便是那样,对与苏月婵而言,也是个很好的结局吧。
至少她能笑着死去,能在死之前,明白自己爱的人其实是爱她的。
可是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不过只能在心里说这些话罢了,即使说出来,她也是听不见的。
他想,苏月婵今后,大概只能成为他脑海中的一个念想,成为他心中的一个倩影。他不会再见到她了,但心底会一直为她留有一个位置。
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句话用来印证现在再好不过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两年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人。当两年之后的他们再回想起今天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