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高悬,皎洁而不失明亮。
巴斯达镇北郊的一座破败简陋木屋内,火光隐动。
木屋之内,一个发丝蓬乱满脸憔悴的妇人跪倒在肮脏的黑泥硬地之上,满是厚茧的泛黄双手紧紧的攥着一口黑色木棺的棺沿,颤动的泛红双目痴痴的望着此刻躺在这黑色木棺之内的冰冷身躯,口中更是不停的呢喃着:“洪儿……”
黑色木棺之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葬花花瓣,静静的铺在一具瘦小尸身之上,疏密不定的掩盖住这具瘦小尸身的大半个躯体,却唯独张苍白苍白的稚嫩脸颊依旧曝露炸空气之中,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之下,烘托出一缕悲凉。
“愿神怜悯!夫人还是节哀顺变吧!”黑色木棺的顶端位置,此时还立着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白净的脸庞之上透着丝丝无奈与惋惜,淡灰色的目光似不忍的掠过木棺内稚嫩尸身的苍白脸颊,随即朝跪伏在黑色木棺前的憔悴妇人柔声安慰道。
发丝蓬乱的妇人似回应的轻轻颔首,满是厚茧的右手则是轻颤着探入木棺之内,轻轻抚上稚嫩尸身的苍白脸颊,口吐沙哑低沉声:“亚瑟牧士,洪儿的这几日丧期祈福,有劳您了!”
被妇人称作亚瑟牧士的中年男子轻轻摇头,目光真诚的望着正用手轻抚那具稚嫩尸身脸颊的妇人,叹息道:“对于夫人的不幸,亚瑟深表遗憾!不过你儿的两日丧期已过,也应该可以尽早的封棺入土了!”
妇人的身体一下子绷得挺直挺直,望向棺内瘦小尸身的那双略显迷离的通红双目之中随之透出丝丝不舍,口中却是一阵默然。
看到眼前跪伏在黑色木棺旁的妇人似再度陷入呆滞失神的状态,亚瑟牧士的面庞之色也是透出丝丝无奈,他记得很清楚,从自己将黑色木棺内的小男孩的尸身送到这里开始,直至如今,已然过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光,然而眼前的这个妇人似乎一直跪伏在木棺旁,目光痴痴的望着棺内的小男孩尸身,而且从这两日的迹象来看,眼前这妇人甚至连半点水和食物都未进过。
一想及此,亚瑟牧士的心头蓦地升起一阵无声的叹息,目光却是深含怜惜的望向黑色木棺内已然逝去的小男孩。
“嗯!?”不过这似不经意的一望,却是让亚瑟牧士瞬间呆愣下来!这一刻,他分明诡异般的发现,原本躺在黑色木棺内一动不动的小男孩尸身上的那只被白葬花半掩着的僵硬右手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不易察觉般的动了动。
这怎么可能!?
亚瑟牧士身为高阶治愈牧士,在巴斯达镇也算是比较有名望的神仆,出席诸如此类大大小小的丧期祈福也足有百数之多,但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亚瑟牧士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双眼,脚步微微朝黑色木棺靠拢了几步,目光再度朝棺内的尸身望去。
“还在动!他的手还在动……”虽然很轻微,很不易察觉,也很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容不得亚瑟牧士否认的是,那躺在黑色木棺内的瘦小身躯真的在动。
只是那发丝蓬乱的妇人此刻依旧沉寂在悲伤浑噩当中,略显呆滞的双目始终痴痴的望着小男孩那张勾不起丝毫波动的脸庞,却丝毫未留意到亚瑟牧士所察觉到的这一幕。
“夫人!你快看!孩子的手在动……”压抑住内心的滔天惊讶,此时的亚瑟牧士回过神来,连忙指着棺内小男孩的右手,朝一侧的妇人唤道。
“孩子的手在动……”两天两夜的悲伤跪伏,已然让妇人的精神处于完全低迷的状态,此刻听到亚瑟牧士略显急促的叫唤声,她只是略显迷茫的抬头望了一脸激动的亚瑟牧士一眼,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过很快,还未泯灭的思考理智一下子让她反应过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妇人原本浑噩迷茫的精神状态似一下子回复了过来,连那双原本略显呆滞无神的双目也瞬间变得明亮且充满希望起来。
也在此刻,妇人的目光终于望见白葬花掩盖下的那只苍白右手,正呈现出一种微弱摆动的状态。
“洪儿未死……我儿还活着……”真切的一幕呈现于眼前之时,妇人面上充满着的尽是激动亢奋之色,原本扶着黑色木棺棺沿的那双满是厚茧的双手迅速的抓住棺内小男孩的右手,发颤干裂的双唇之中发出声声难掩激动的颤音。
只是还未待这妇人去开始享受这种失而复得的大喜之时,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一下子松散崩溃开来,下一刻,妇人直直的昏迷了过去。
从大悲到大喜,终于让这妇人那原本就处于低迷浑噩状态的精神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
生命完全逝去的那一刻,杨天霸原本因病重老迈而变得浑噩不堪的精神反而一反常态般的变得清明起来,而让杨天霸感到更加诡异的是,在那一刻,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并未就此消散。
生命是个奇迹,而死亡却是一个谜。纵然现代的科技再先进,也无法探知到人死后会呈现如何一种状态。因为人一旦死了,也便是真的死了,根本不可能再向活人反馈任何的信息。
杨天霸军旅一生,从来都觉得人死如灯灭,人死之后,一切将是尘归尘,土归土,然而这一刻,他却不得不推翻自己之前的那些执念想法。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所谓的虚乎灵魂在这一刻被一股湛蓝的光芒所包裹住,紧接着便随着时间的推移,似越飘越高,越飘越远,而原本一片清明的意识也随之再度变得浑噩迷茫起来。
……
浑浑噩噩之间,杨天霸感觉自己仿佛拥有了两个不同的人生,一个是年入耋耄一生戎马的坚毅军人,而另一个则幻化成了孱弱不堪的悲苦少年,杨天霸只感觉自己似完全沉浸于这两种似梦境般的人生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时间在茫然中点滴流逝,然而当往世的荣耀辉煌与今世悲惨孱弱完全的凝滞结合之时,意识终于完全回复清醒过来的杨天霸终于缓缓睁开的双目。
只是杨天霸那紧闭数日而显得惺忪浑噩的双目还未看清楚眼前呈现的一切,耳边便清晰的传来一阵明朗而又略带激动的呢喃声:“蒙神怜悯与祝福,这孩子当真从死里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