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残阳血
打发随侍的宫女到燕王妃处辞别道歉后,凌绣便随海公公坐上马车,疾奔回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车上,凌绣定下心来问。
“今天太子在郡主离开后,发了疯似的骑马出宫,一路上奔跑着到了西郊……”
“西郊哪里?”凌绣轰然色变。
“余家村。”
果然,凌绣心中一寒,“他见着那墓碑了?”
“见着了,什么都见着了。”
凌绣心里一痛,闭眼不愿再想,可那杀孽血腥缺如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在脑中汹涌肆虐。
她陪着姐姐溜出宫来,怀抱着不足满月的孩子,看着姐姐满心欢喜的神色,她赔笑着却是忧心忡忡。姐姐真的很高兴,否则不会连她的心不在焉都不曾察觉,可是一会她看到真相,不知该怎么好……
终于到了余家村,这是大表哥住的地方--姐姐自从被特许出宫就经常来的地方。
空气中有浓烈的血腥气。
凌罗到来,惊觉不对,当先跳下马车,却看见满村的狼藉,尸体到处都是,血流成河。而屠杀已经结束。
随后下车的凌绣在见到这样的血腥时也不由得惊呆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见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她恐惧的差点连手中的孩子都抱不住了。
“姐姐。”看到站住不动,已然呆住的凌罗,她怯怯的上前叫了声。
姐姐像是没听见,忽而朝村西狂奔而去。她吓得不会思想,也不敢再一个人站在这尸体中间--这样几百条无辜的生命,有一半是要记在她身上的。她只有跟着姐姐奔去,向姐姐奔去。姐姐还是那么善良,她的灵魂还是那么纯净,纤瑕不染。只有和她在一起,这满地的冤魂才不会来找她索命。
追上姐姐,是在村西的破庙里,这里还有大表哥谦和的俊颜,一身麻布的衣衫,目光纯澈的望向天空。他的身边,还有几个身体渐渐冷却的孩子。
姐姐却没有流泪,只是安静的坐在大表哥身边,近乎漠然的用衣袖拭着他脸上的血迹,机械的一遍又一遍,眸中的光彩完全暗下来了,麻木无神。只是在灰暗深处却汹涌着深切的恨意,仿佛要吞噬尽这个人世,让她恐惧。
她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要杀了他,这个魔鬼,我一定要杀了他。”
姐姐忽而近乎疯狂的叫道,奔至她的面前,一把夺过孩子脖子中戴着的玉佩,狠狠地摔到地上,她要毁灭与那个人之间的一切联系,不惜一切代价!
她惊恐的看着疯了似的姐姐,再没有那让所有少年都折服的高贵优雅,也不见了宽和温婉的性子,只是满身血污,狰狞的让她害怕。原来心爱的人死去,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如此之深。这一刻,她深刻感觉到姐姐的痛。心字成灰,仿佛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随着这血腥的到来而不复存在。只有信念里全心全意的狠,才支持她继续活下去。
凌罗俯身抓起一把刀,狂奔而去。
“姐姐!”
抱着孩子,她忘记了恐惧。忽而想到姐姐要去做什么,急忙朝村口追去。马车依旧还等在那里。车旁站着同样一脸惊恐的难以置信车夫……
凌绣的身子在车里紧紧的缩成一团,打了个寒战。她不要不要再想起这些--这永远也逃不掉的噩梦。人一旦动了邪念,就是一生也逃不掉的罪孽。景熙,我们都错得太深了。
“郡主,郡主。”海公公忧心的望着她。
“我,没事。”她摄住心神,“到了吗?”
“前面就是宫门了。”
泰和殿外,太子正在罚跪,身上有一道道被鞭打的痕迹,身子摇摇欲坠。只靠双手强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丽妃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
凌绣心中极痛,忙奔去扶住他。
“姑姑!”感觉的熟悉的温暖怀抱,罗成微微睁眼,轻轻的叫了声,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她怀中。
“太子。”凌绣唤着他,蓦然看见他的手还紧紧的握住,一段年久褪色的流苏从手心里落下,随风摇摆。
凌绣费力掰开他的手,那块玉佩就这样悴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几个娟秀的小字如惊梦一般乍现,熟悉到再也不容回避。
“母,凌罗。”
“郡主。”海公公在一旁唤道。
“来人,”凌绣声音沉静,听不出任何感情,“扶太子回宫休息。请御医为太子看伤。”
“慢着。”一旁的丽妃阻止道,“皇上有旨,太子殿下在此罚跪,没有赦免不许起身。”
“海公公,照我的话去做,有什么事我来担待。”凌绣冷冷的道,瞥了丽妃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泰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