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红颜乱
这日一早,京中最有名气的王大夫还未开门迎客,就被几个举止恭顺的小厮给请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中,马车转过了几条胡同,在一处朱漆的大门前停住了,王大夫由车中出来略一抬头,门上悬着匾额上隶书端正的的“杜”字已映了眼中,再抬头时管家杜仲已亲自将他迎入了府中。
“不知今日府中有哪位贵人抱恙?”王大夫原是杜家常请的医师,比之太医院的太医,杜尚书反倒更相信这市井之中的名医,所以两人倒也相熟,走向内庭的路上王大夫向杜仲打听。
“是夫人,还是旧疾,只这次来的格外凶险,才一早就急请了先生过来。”
“怎么回事,府中可有什么大事不曾?”王大夫惊问,自从他上次精心调理,只觉夫人的病象已是大好,若保持心情平静,无大惊大悲,绝不至于再犯,想这杜大人,处事圆滑,官声极好,夫妻俩数十年相敬如宾,独生女儿又是有名的闺秀才女,知书达理,才貌过人,将来不愁谋不得佳婿,虽无一子,但这杜夫人的福气,已是难得的让人羡慕,还有什么事能让她突发旧疾。
“府中一切都好,夫人病因尚是不明,先生莫要瞎说”,杜仲忙是阻他再问,但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了。
王大夫也在世上活了大半辈子,常与这些富家世族打交道,许多暗里的忌讳都明白,听他这一说,方悔自己失言了,他是大夫,只管治病拿诊金,打听这朱门里是事,实在是不智至极。思及此,他也不再多问,只默默地跟在杜仲身后,由他引上夫人的卧房。
夫人的这次旧疾来得果然凶险至极,若非府中下人常备夫人所用药石急救得法,恐怕就回天无力了,王大夫一面感慨,一面写下了方子。他亦诊出杜夫人犯病是气急攻心所致。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这次虽加重了药石剂量,但亦作用不大,一切命数,还得看天。
他这时才觉出杜夫人房里的不对,平日他来问诊之时,都有杜小姐亲侍娘亲身边,侍奉汤药,向他请教医理学问,那孝心着实感人,他尚常听说杜小姐经常到京郊古刹拜佛,为母亲求得身体安康,可如今,病房中却没见她的影子,莫不是连杜小姐也身体不愈了?
杜家人没说,那王大夫也不敢多问,开了方子,收了诊金,自去了。
杜家后院一处阴僻的柴房里,杜尚书却在亲自审问几个下人,此时凶狠的连一丝平日的温文和善,宽和待人的影子也无,小姐闺房里的几个侍女、老妈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想,仔细想,你们今时若想不出个什么,寻不回小姐,那你们的小命也无需再留,”杜尚书的贴身小厮拿了鞭子,不时地在她们身上落下数鞭。
“奴婢们只照顾小姐的日用起居,小姐的一概心事都只与萍儿讲的,奴婢们实在是不知。”
“那之前她们就一点迹象也不露出?你们再将昨天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一字不得漏。”
“对了,昨天谙程小侯爷给小姐递过一张素筏。”一个侍女终于熬不住说了出来。
“什么素筏?”杜尚书惊问。
“奴婢不知,是加了封的,像往常一样由小侯爷处的下人送来,老爷明鉴,小侯爷与小姐是常互递各样信筏的,有时候是时下文人间流行的诗词,有时候是小姐自己的,时间久了奴婢们都不甚在意了……”小姐闺房里与外边常私传信笺,这在家规森严的杜府可是能败坏门风的大事,虽然对方是自幼与小姐熟识常常相伴的谙程小侯爷,下人们知情不报也是大罪,但此时似乎也不能顾那么多了。
“那素筏在哪?”
“小姐看后烧了。”
杜尚书气恼的一甩袖子,摔门而去,秋月与谙程走到很近,他是知道的,就连杜夫人也有意与自己的姐姐结成儿女亲家。他却不以为然,与燕王府交好,他是愿意的,所以对孩子们私下的动作,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看谙程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胸无大志,只知吃喝玩乐,做自己唯一的女婿,这样是不行的。看秋月的意思,对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他还放心,没想到一时大意,竟出了这样的事。
但杜尚书到底是在官场上沉浮的久了,略略压下怒意,他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唤过一个激灵的小厮,吩咐道:
“你去一下燕王府,打听一下小侯爷的动静,看此事与他有无关系,只是万不可声张,家门不幸,莫让旁人知道了去。”
看着那小厮远去,杜尚书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女儿是他一手养大的,素来聪慧冷静,他是知道的,她做事是不能这么不顾后果的,会为情与谙程这般胡闹绝无可能,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一声不响,不计后果,离家出走了呢?
王世通其人,心胸狭小,眼光狭隘,本难成大器,只年轻时押对了宝才有今日的成就,但他为官多年,思虑难免烟深一些。自余雁书告他起,他便派人查了这书生的底细,资料表明,他出身贫寒,父母双亡,本没有威胁,但他赶考如京时,可是住在京郊寺中,还好巧不巧时往后山去,这叫他不得不谨慎小心,皇上对凌罗的心……一旦此案真引出她来,前仇旧恨,他是永无翻身之地了,多以他决不允许这件事再有翻出来的可能,也更不能留下分毫的痕迹……
这些,谙程猜得出,杜秋月也猜得出。
谙程最后派人送给秋月的信筏上写道:
京城往西五里镇上有专职武师,拿钱办事,救人杀人均可。
此事,他应了爹,不管,但表妹的心思,那书生的性命,还有此后凌罗的决定,他不能真的放下,那就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给表妹一点暗示了。杜秋月知道,一般往西域发配的人路上一走都是大半年的时间,一路上到处都是土地贫瘠,极为荒凉的地界,想要在路上杀死个把人,在报成路途辛苦,积劳而亡,再容易不过的。只是不知他们会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动手。
杜秋月心里急切,路上也赶得飞快。
“小姐,您好好歇歇,这两天你累坏了。我们先在镇上住一晚找到了人再往前!”
“好吧!”度秋雨心知一味心急也不是办法,只得依了苹儿寻地方住下再去打听镇上专接这种特殊生意的武师。
杜秋月是大家闺秀,自己对武功一窍不通。她也知道在这种地方离京师极近,是难找到传闻中武艺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的,只盼自己运气好,能找到个为人磊落武艺不俗的汉子替自己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