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赵晓坤站外面不耐烦地回头,“你要不要换那么……久……”
小姑娘把她往前一推,“这套更好看吧?”
赵晓坤转过头去,“化妆吧,我去找摄影师问问什么时候能结束。”
李林水提着裙子,可还是踩了一脚,身体一歪往前扑了过去,恰好撞到没走远的某人身上,如果李林水是个排骨精,肯定会撞得特别疼,可是她的两陀安全气囊帮她缓冲了一下。只是着陆的地点让人十分尴尬。
上面的那段七绕八绕的话说白了,就是李林水的胸贴到了赵晓坤的后背上。
李林水一激动,双手使劲一推,差点把赵晓坤给推地上。
“你吃了多……”赵晓坤转过脸正要抱怨,看了一眼,又红着脸走了。
李林水提着她快要掉下去的胸前的布料,扭头凶神恶煞地喊那个罪魁祸首:“姑娘!帮个忙还行啊!”
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走,化妆去。”
“贴近点儿,近点儿,再近点儿!你们俩以厘米为单位移动啊!近点儿好么!金子,去,把他俩捏一块儿,紧紧地!”
摄影师急得青筋都快爆出来,他进这行这么多年,见过害羞的也见过面瘫的,可就是没见过气场这么强大能把婚纱照硬生生演绎成遗像的!
刚才给李林水换衣服的那小姑娘笑呵呵地朝他俩走近,李林水一看情势不对赶紧主动地搂住了赵晓坤的腰,“我们自己来就好!”要是让她动手,说不定会再闹出什么紧急情况来。
摄影师的青筋更明显了,“新娘你放手!让新郎搂你的腰!你娇羞一点儿!”
李林水嘿嘿一笑十足的村里傻大个儿。
摄影社揉着太阳穴,“我相信你俩不是来砸摊子的,绝对不是,顾客是上帝不能发飙不能抽你不能吵架……”
“李林水?”
“作甚!”
“我能搂你的腰么?”
李林水大气天成地把他手一拽放自己腰上,“今儿借给你了,不用请示我,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跟个娘们儿似的。”
“新娘!”
李林水朝摄影师点头哈腰,“有事儿您吩咐,我尽量配合,咱赶紧拍完赶紧走人行么?”
“新郎都比你娇羞啊!求求您稍微装温柔点儿成么?”
李林水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换成了影后模式,可一对上赵晓坤那双没啥感情的死鱼眼,她就岔气儿。
“对,就这样对视,新娘你要想这个是能陪你走一辈子的人,你每天都能看到再也不会离开的人,对就这样。”
李林水还在南京实习那会儿经常跟一帮朋友出去玩儿,有一次一群人吃完饭谈到一辈子这个话题,她记得王尧很无所谓地大笑,说一辈子这话题太沉重了,好好儿的饭局都成殡仪馆的气氛了。
可是李林水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她年纪特别大,走在熟得不能再熟的街道上,旁边跟着一白发老头儿,提着篮子嘟囔说要去跟老刘头儿下棋,要赶紧回去,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碎嘴的人烦,也不觉得那一头白发和满脸的褶子很突兀,反而有种游戏打通关的满足。
二十多年来,唯一让她产生这种想法,不再惧怕时间和死亡的人,是王尧。
也曾经想过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短短几年的相处分居两地只能偶尔上网聊天,这样怎么会产生那么巨大的牵挂?可李林水想不明白,这个心理学的课题超出她能分析的范围。她记得存在主义有一句话,“人们在思考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已经活着了”,所以李林水思考为什么喜欢他的时候,已经是以喜欢他的心情来思考了。
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
“特别棒!好,到窗户边来,新娘站在窗边往外看,新郎站稍微远一些看着新娘,新娘想象一下思念情郎的感觉。”
窗户打开着,李林水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她忽然很想脱下婚纱逃离这里,她想要一切恢复成原样,恢复成她熟悉的轨迹,她不想再为了任何人做任何改变,无论是结婚或者工作,她急切地需要告诉生活这个王八蛋:老娘没有被你打倒!老娘还是自己没有改变!
“太棒了,好,准备下一个。”
摄影师的声音像一根棍子敲碎了所有的热血和冲动,李林水回过神,摄影师已经在整理相机,金子过来帮她拖起裙子,“走吧姑娘,换一套衣服。”
她苦笑一下,点点头,路过赵晓坤身边的时候她的余光感觉他似乎一直盯着自己,可她转过脸,赵晓坤在看别的地方。
一天折腾下来,婚纱照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李林水时而迷离时而抽筋的眼让摄影师一天蹦了七八回,拍完之后他由衷地说了一句:“要来的都是您这样的主儿,我还是回家伺候老婆孩子算了。”
照片最快也要一礼拜才能出来,赵晓坤跟他哥打了招呼下楼开车去了,李林水一个人在换衣间,看到自己换回了平时穿的衣服,忽然有种灰姑娘到了12点就要被打回原形的感慨。
镜子里的她看起来特别不真实,尽管最后一个系列拍的是小清新的风格,妆容也淡雅一些,可李林水就是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她,或者是带了一张假脸的她。
“姑娘,需要帮忙么?”
金子过来帮她打理头发,发胶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洗,干脆搞了个花苞头,等回到家先用护发素洗一遍再用洗发水洗,就比较不容易打结了。
“姑娘,你们闹别扭了?”
李林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很甜美,但心里比谁都精的小姑娘。
“没啊,我们挺好的,只是我有点儿面瘫,不太会拍照。”
“这话我们本来不该说,但是来我们这儿拍照的,各种人我们都见过,面合神离的、互相算计的,结婚前闹别扭生气的,当然也要特别恩爱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啊姑娘,能走到拍婚纱照这一步真的特别不容易,看得出你老公人还蛮好,希望你们能幸福。”
李林水笑笑,“金子啊,你这是在砸自家的场子么?”
金子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朵淡粉色的蝴蝶结,帮她把头发弄得更蓬松自然一些,“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讨厌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