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水的抽屉就像一个大食怪，能放下无数的零食，天南地北从天上到海里，就没有找不到的。吕程海一包包翻过去忍不住惊叹：“我滴乖，姑娘你可以开店了。”
李林水害羞状捂嘴，“哪里哪里，这都好几天没补货了，快挑，挑完了滚蛋。”
吕程海拿了几个小面包走了，李林水还在后头甩手绢儿：“下回再来啊大爷。”活像个老鸨。
旁边的笑声戛然而止，李林水一转头就看到赵黑炭满脸黑线地站在自己后头，似笑非笑的嘴角抽抽。
“你写一个活动方案，中午之前送过来。”
安妮等赵黑炭进了屋才凑过来小声说：“刚才他肯定让你吓着了，你没看到他表情可有意思了。”
李林水心想他要把这事儿回家说漏嘴让他妈知道，他妈再说给林兰花女士，那她的日子才有意思了呢。
活动方案对李林水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前两天开会也讨论过，这次的活动主要是撑场面，只要人多就行，不指望这些人真的去买房，活动场所附近有很多大学，周末必定有各种情侣会勾肩搭背地出来逛街，他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些人，把他们吸引过去。
不过倪二雀姑娘觉得这很有难度，谁家小情侣约会是去看房子啊？就算愿意一起去活动现场，也不一定会坐车跟着去看楼盘。
李林水说这有啥难的，只要有一些针对性的礼物，不怕他们不上钩。
比如准备大米和油给老年人，准备花束和可爱的小礼物给情侣，一些实用的家庭必需品给主妇阿姨，一定能有很多人去。
她噼里啪啦地一个多小时就把活动方案写好了，正要去泡茶，忽然吕程海又跑了过来。
“水姑娘我饿了，再给几个面包呗。”
“不给，机会只有一次。”
“水姑娘你没良心，亏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个礼物。”
“啥礼物？”
“拿面包换。”
李林水毫不犹豫地把大半包面包都给了他，才看他从身后拿出一小袋红糖！姨妈期必备人手一包的姜红糖！
“我跟你讲啊，这可是我妈不外传的秘技，喝了这个保准儿你不难受，一般人我绝对不告诉他。”
李林水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吕程海小朋友，你女朋友没告诉过你这是女性必备么？跟姨妈巾一样重要的存在？”
吕程海赶忙挥开她的手，“她跟我讲这些干嘛啊，反正听说这法子挺好用，你喝吧我吃面包去了。”
李林水勒住他脖子，“我抽屉里就有红糖，你还我面包！”
吕程海干脆把面包搂怀里，给钱给命不给面包。
晚上李林水换好活动页面都已经七点多了，每次一有活动就必然要加班，这都已经成习惯了。赵黑炭这人平时虽然一丝不苟，这方面还算是大发慈悲，加班儿虽然不加钱，但一般谁要请个半天假之类的不用写假条，跟他打声招呼就行。
二缺姑娘还有各种活要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李林水看她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大发慈悲地下楼帮她买了一份炒面，还顺带着给不吃晚饭的安妮买了一份龟苓膏。
张姐这样的老员工是从来不加班的，她们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躲开，这样的人想必每个公司都有，发礼品的时候有如天生神力，一张利嘴说得没人敢跟她抢最好的，而一到加班就成了旧社会的杨白劳，或者体弱多病的林妹妹。
安妮这姑娘的嘴大有张姐的风范，但碍于自己是新人，只能十分不情愿地跟着免费加班。
快到八点半的时候林兰花女士的夺命连环call打了过来，二缺姑娘让她赶紧回家吧，剩下那点儿工作她一个人也很快能完成，李林水听出林兰花女士像是有事儿要跟她说，就先走了。
刚推了自行车要走，吕程海要死要活地跑了过来，“水姑娘，带我一程吧！”
李林水觉得他肯定是忽然秀逗了，自己小宝驴不开来跟她抢自行车？
“哎你别走啊，我车让兄弟开走了，真有事儿。”
“坐地铁去。”
“不通地铁，公交车、打的都太堵，正好你顺路就捎我一程吧。”
李林水回头看着那个人高马大还拽着她自行车后座撒娇的男人，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哥们儿你能放手么？我今儿要回家晚了我家林兰花女士会把我剁成辣白菜的。”
吕程海干脆直接坐了上去，两条大长腿伸得笔直唯恐会蹭地上。
“吕程海你给老子下去！”
“要不我带你？水姑娘你就当回姑娘成么？下来下来我带你。”
再不情愿李林水也没不能这时候充爷们儿，只好难得娇羞地坐了回自行车后座。李林水从小到大就只坐过她爸后面，有一回她老爹神游，下车的时候一个神脚把她给踹飞了，被踹到泥坑里的李林水也傻不拉叽的，不哭也不闹地开始玩泥巴，从这事儿她爹就觉得这姑娘脑子不太好使，给她的父爱更加浓厚。
上高中那会儿她喜欢过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有次快迟到了她骑着小车遇见了狂奔的课代表，十分少女心地下了车招呼他，想当回漫画主人公再趁乱抱个小腰什么的，谁知道课代表同学一个叉腿坐到了后面，还让李林水赶紧骑别迟到了。
到了学校课代表同学还嘲笑她身为校草三人帮的好兄弟，居然骑这么娘们儿的粉红车小车，李林水捂着她那颗破碎的少女心和已经发育得挺好的34B，默默地迎风流泪去了。大概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李林水抛弃了家里所有的少女漫画，迷上了007。
“水姑娘坐好了，我可骑了啊。”
李林水一巴掌拍过去，手心和他的后背撞击出好大的声响，“哪儿那么废话赶紧走。”
“矮油我去李林水你是练铁砂掌的吧。”
骑自行车的好处是可以远离各种拥挤的情况，李林水没想到吕程海居然知道这么多小巷子，带着她左绕右绕几乎认不出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李林水也懒得问他究竟要去哪儿，他们到哪儿了，好奇地打量起巷子里的世界。
她记得小时候也住在巷子最深处，5岁的时候才搬了家，对巷子的生活已经记不得多少，但这个晚上，她看到了凑在一起聊天儿的街坊，乌漆麻黑捉迷藏的少年，还有八卦谁家吵架了的大妈。
这种生活让她十分怀念，对她来说，这些琐碎平凡的片段拼凑在一起的才是真实的生活，而她每天为了工作奔波为了吃饭挣钱为了家里人不操心保住饭碗的那些行为，只是行尸走肉。
“水姑娘，回头你要是不认识路怎么办啊？我要去河西公园，你知道那边吧？那边有个小路，从小路一直直走就到和平东路了，那边你就认识了吧？”
“哦，不用担心，那边儿我也熟，你大晚上干嘛去啊？捉贼啊？”
吕程海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小妍突然发短信让我过去，我要不去她又要生气了，水姑娘你说你们这些和女孩子怎么动不动就生气啊，有时候还完全莫名其妙，问你们‘为什么’吧，非说‘没什么’，明明满脸都写着‘有什么’，真……”
“您打住。”李林水又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首先，我谢谢您终于把我划归为女孩子一类了，其次，你见过我生气么？没吧？所以这话题我还真没办法参与，不过作为生物体上的女性，我倒是可以给你点参考，跟你生气，要么是烦你，要么是太过喜欢你想给生活增添点乐趣而已。”
“真复杂，你们女的是不是有点儿时间都用来研究心理学了？”
“因为你们男的每天啥都不想，我们女的只好帮你们想了，虽然不知道眼皮抽筋那姑娘是不是这样想的。”
吕程海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李林水和倪二雀姑娘都觉得他这次有些不同，对待陈妍的态度似乎多了些包容和宠爱，可她俩都没看出来陈妍跟他之前的女朋友到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路数的么？
这话题太刺激，李林水不敢乱问，怕被人说八婆，而且关于感情的事儿，甭管男的还是女的最好不要瞎琢磨，尤其不要一起琢磨，否则没事儿都能琢磨出点儿事儿来。所以这事儿她只敢跟倪二雀姑娘嚼舌头根子，从来没在吕程海跟前公然提过。
“我说姑娘，我女朋友到底哪儿招惹你了？”
“你看，开始护着老婆了吧，我不就这么顺口一说么，你别计较。”
吕程海叹了口气，“我觉得小妍真的挺无辜，不过是当了我女朋友就被你们各种说，都快挑不出好来了。”
“得得得，知道您心疼了，咱以后不说了还不成么？”
李林水一直觉得哥们儿之间说说没关系，但吕程海的语气让她知道他心情不好，看来他对陈妍真的挺有感情了。
到了河西公园，陈妍穿着纯白色女神式长裙，踩着大红色高跟鞋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带着李林水，明显脸色一变，一脸的肃杀。
“小妍，我车让高远开走了，借了水姑娘的车一路飞奔过来的，怎么样，没迟到很久吧？”
陈妍看了下闪眼的腕表，哼了一声：“迟了五分钟，看在你满头大汗的份儿上就原谅你了。”
她挽着吕程海的胳膊跟李林水道谢：“多谢你水姑娘，今儿我们有活动就不留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李林水眼尖地看到长凳后面藏着一个大蛋糕，心想不是陈妍生日就是吕程海生日，甭管怎么说，这姑娘还是比以前那些靠谱些的，起码没有在这样的日子拉着吕程海去东方商城里买驴包，不枉吕程海对她的上心。
“成，你俩恩爱吧，我就不为你们发光发亮了，先走了啊。”
等她到了家，林兰花女士的脸已经气得一根儿皱纹都没了，光滑平整地像是一面镜子。
“刚才你二姨带着你二姨夫的外甥来咱家作客，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死哪儿去啦！”
李林水庆幸她路上吹着小风骑得很慢，不然就要被她娘亲五花大绑地相亲了。
“我车链子掉了，怎么装都装不上去，一直推到下坡那边儿才找到一修车的大爷帮我修好，车子太破了差点儿让那大爷给敲散了……”
“得，你少给我打岔，我可告诉你那小伙真不错，绝对是你捡了个大便宜，要不是咱这是熟人，人家八层筛选都挑不上你这款的，你可给我把握好喽，这个要是谈不成，你也甭进家门儿了。”
李林水抱着李春光同志的胳膊晃，“爹啊，你瞧你媳妇儿这偏心眼儿都偏到你丈母娘家去了，你就不管管？合着没了那小伙当女婿你们就不认我这女儿啦？”
李春光同志用看似不经意实则内力雄厚的太极把胳膊抽了出来，凌波微步地移动到了另一个沙发上，保持着跟李林水的安全距离。
闺女，不是爹不救你，爹要是现在救了你，回头上了床就要被你娘降龙十八掐了，你要体谅爹已经体无完肤了啊。
被林兰花女士念叨了一个晚上，李林水总算是躺到了床上，她顺手拿手机看时间，总觉得别扭。
以前就是没有短信，她也喜欢抱着电话看，有事儿没事儿按一下中间的按钮让屏幕亮起来，露出某人的笑容，大白牙一排特整齐。
猛一换了桌面，总觉得她是偷了别人的手机。
李林水想她把能换的全换了，可还是有点点滴滴在提醒她曾经那么喜欢他，而她甚至不敢想这个“曾经”是不是真的只是曾经，她是不是至今还有太深的感情。
这一场拉锯战，李林水输得一败涂地，要真是失恋了，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周围人她的难过，可以理所当然地请两天假疗伤，可她这算什么？单恋？臆想的失恋？
她很想把那段时间她与王尧之间的互动称为文艺小青年的恋爱，一场没有挑明但双方心知肚明的恋爱，可是现在她不敢，她怕这是一场独角戏，而她对着空气表白情意。
李林水特别想把门拉开雄壮地对她娘说：妈，我有喜欢的人，我现在没办法去思考感情的问题，这太可笑了，你怎么让我抱着上一场恋情的尸体去跟人家谈恋爱？只是面对相亲这件事就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骗子，骗自己骗你们骗人家的混蛋，我暂时没办法考虑这些，你们放过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