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迩至,准备了近三个月的宴会自是辉腾大气,气宇轩昂,一捧花、一展茶、一抹裙都容不得丝毫瑕疵。
自从那日落水后,我就一身子不爽,娘娘请了太医为我诊治只说受了风寒调养就好。我点点头也未放在心上。
“璎珞姐姐。“几个小丫头笑盈盈的叫我,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和英子一般大。”怎么了?“我带上玉钗回身。
“今日是贵妃寿辰,我们想……”红衫丫头红了脸。“想借姐姐的首饰。”绿衫丫头瞪了她一眼接着答道。
“哦。无妨,你们自己来挑吧,喜欢什么就拿去带。”我笑着让开了妆镜台。
她们不过寻常儿女家的小心思,抹红弄绿,插玉带金,打扮的更娇艳可人。
今日来者与往日不同,都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官宦人家。若真是有福气被哪位爷看上收房做了小妾,自是麻雀变凤凰,比在这深宫做下人好太多了。
我摸着头上温润的玉簪浅笑并不说破这些,人各有志么。
“娘娘。”我挑帘进了正殿。
“姐姐来了,快劝劝娘娘吧。说什么也不肯穿着正红的宫装,非要那穿那席。”我顺着阿染的手指瞧去。
朱缨色的宫装,大片团团的渲染,秀气瞄着合欢花,如仕女纤细手腕的叶,簇簇簇簇如丝绒如红缨一般朵。仿若洒下一滴水就能生长一般。
我笑了“娘娘穿这个定能艳压群芳。”
听我这么说她才仰起脸:“知你懂我。”我亦点头微笑。
阿染在一旁却不乐意了:“姐姐倒会讨巧,咱们娘娘的秉性往日也就罢了,可今这日子穿这身岂不失了规矩让人笑话我们!”
我摇头:“此话差矣也阿染,各宫娘娘的衣衫自是内务府都裁定好的精美绝伦,妃子宫嫔宫装的颜色也是有规定的。但娘娘是凤鸾殿的主子,不穿正红而是朱缨自是体现娘娘平易近人,谦虚温和。这不两全其美之事吗?”
我摊开手对娘娘眨眼,她见我这样不由也笑了。
我放下心来,叫阿染去取正红镂空钿金钩丝锦袍罩上,这样既妩媚动人又不显得庸俗脂粉。
“璎珞,等一下。”我回头。
“换这个碧落梅花簪吧,瞧你也没打扮什么。”我低头打量自己,不过和平时的打扮大径略同。
极其简单的黛色长袖宽带收腰云烟衫,散花水雾蔷薇千水裙,外罩了绯色雪羽肩。稍秣粉黛,淡妆相宜。
虽没那番心思,可毕竟跟着娘娘,我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我笑着接过斜插在随云髻上:“谢娘娘。奴婢再怎么打扮在娘娘身边也黯然失色了。”
她浅笑“何时学了阿染的贫嘴,走吧。”
软轿踏踏,一路张灯结彩,随处可见的睡莲迎风开放,将那傲骨的红梅生生比了下去。只是细瞧,每捧莲花下都有个金色的小托盘,里面燃着细微的炭火。暖着花开。
这也只是一处,以管窥豹。
我低头苦笑,自古如此,皇家寿宴奢靡之风,不过尔尔。
“皇后娘娘到。”大嗓门的公公通传。
满席宾客无不起身跪拜,我扶着娘娘下了轿。“众卿家起身,今日是雪葵妹妹的生辰,各位尽享欢愉。”
待众人起身,我一边跟着娘娘往凤位上走,一边悄悄地寻找煜人的身影。
没有。还没来,怎么会,这种场合他定会出席的。还是……在柳城出了什么事。
我一时心乱如麻。
“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浑身发抖啊?”阿染轻声叫道。
我忙缓过神安慰道:“怎么了。皇上和贵妃太后还没到,娘娘不必紧张。”
“阿染去给娘娘煮碗参汤,再拿点点心来。这离开宴还早着呢,娘娘怕是饿了。”阿染点头。
“娘娘,你有什么事一定和奴婢说。只要我能帮您,我必万死不辞。”我瞧她神色有些不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拿着暖炉,手也还是凉凉的。
“璎珞,我……”她握着我的手正想说什么。一声“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驾到。”打断了。
听到这一声,若素立即站了起来,合欢花的影进了众人的眼,她很不安,几乎没出过宫门的恐惧包裹着她,她一步一步向前腿却在不住打颤,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我上前紧紧扶住了她,低声道:“娘娘您自个的心意最重要,旁人的看法入不了您的眼。娘娘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我看到已有人议论纷纷,忙解释道。
“臣妾给皇太后、太后请安。”她躬身上前极其卑微。
我也跟着一同跪下“奴婢给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紫色绸缎宫装的娘娘开了口。金色绢花锦衣的女子却打量我,她眼光所到之处,阵阵阴冷。
“你是苏璎珞?苏牧将军的千金。”语气刻薄。
“回娘娘的话,正是奴婢。”我低声回道。
“倒真是不俗。不过凭这模样想要爬上黄帝的的龙床还是嫩了点吧?!”她的声音尖而利,众人已开始窃窃低语。
我咬着牙硬没出声。
“堂堂将军家的小姐如此不知礼数,是将军忙于战事还是你那个贱婢出身的娘死得早没机会管教啊?!”她带着十分的讽刺彷如打了我重重一耳光。
我银牙咬碎,就想开口。
“姐姐不必和这奴婢一般见识,今是葵儿的大日子,别误了时辰。是不是,皇上?”缇萦身边的娘娘解了围。
薇太后。那么,她就是,张太后。当日在茶阁就已经见过,今日又何必装作初识这番的羞辱于我!
我暗自思量,真是个阴险的女人。
“母后说的是,今是葵儿的生辰,实在不必动怒。”赤霄携一身月牙白飘廖绸缎裙装的葵贵妃,后面跟着敬亲王赤渊,萤贵人。
还有,还有江煜人。
刚刚太后那番话煜人怕是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吧,我只瞥一眼便再也不去看他。
“雪葵的宫装真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啊。”张太后娇笑着违心的夸赞。
“谢皇太后。雪儿这身和皇后姐姐的合欢装比就相形见绌了。许久不见姐姐,妹妹有礼了。”葵贵妃柔笑着请安。
若素忙还礼:“妹妹哪里话,今是妹妹的大日子。姐姐就先恭祝妹妹佳人美颜,敬态安康了。”
我跟着默默请了安,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江公子,等等我。”朗声进来一位丽人。不似宫中美人的娇弱美丽,反而增添一股英气,野性中带着傲气,好一个异域的美人。
众人只顾看她的容貌,我却独独抓着她的柔荑不放。
她挽着煜人的手臂,亲密无间。
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刹那间呼吸不畅。
若不是皇上道,开宴了。实在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样的字眼不是形容人,而是赞誉舞。
轻盈的舞步,魅惑的身段,姣美的容颜,罗裙团扇,绝丽之姿,步步生花。舞,长叹;舞,心动;舞,飘渺:舞落一切中的一切。
她是堂堂胤天王朝的皇后,却只因张太后的一句“皇后的“飞天”许久未跳了。”就只能起身在宫中众卿面前一舞助兴。
一舞动京城,多年之后人们还是不断的忆起皇后娘娘那绝世倾城的舞姿。
她将那不甘、哀怨、痛苦生生揉进舞蹈,把她那骄傲、尊严、期待挥洒尽致。我看懂了。
可看懂的不止我一人。敬亲王赤渊怕也是知情人。里袍内一闪而过的锦囊上描着缕缕合欢。
我看了眼那高高在上舞罢谢恩的女子,叹了口气,悄悄地来到他身侧“王爷吉祥。”
赤渊的眼神微醺,听见此声立刻回头“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名动皇宫的苏璎珞啊。”赤渊轻笑着嘲讽。
心里却嘀咕着,她来找我......
我低头:“王爷心中没做此想又何必如那庸俗之人一般嘲讽璎珞呢?!”我回了个软钉子。
娘娘看上的人不会如此没品。
“哈哈,倒是个厉害的主。难怪皇兄......”赤渊突然掩了嘴,瞧着顶上明黄男子正专注于歌舞,这才放下心来。
“如何,找本王甚事?”赤渊遣退周边奴仆。
“奴婢现今侍奉皇后娘娘,娘娘待我有恩。我自是不会辜负于她。金园相逢,梦魇香。”我说完轻碰他的锦囊,转身离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早早把给娘娘的纸条交给阿染让她拿给娘娘,自个便再没了心情看着歌舞平生,莺莺燕燕,张太后的羞辱,煜人身边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子让我无心再理旁事。
我退了席,自己独身往凤鸾殿走去。
点了八角灯,焚了檀香,又泡了壶雨墨,坐在窗前看书。清冷凌霄,低烟袅袅。清风语,路人盲,萋萋蔷薇断惜肠。
当真好词意,我淡淡微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姐姐,姐姐快醒醒!娘娘出事了!”阿染推着我不住的摇。
我揉揉眼让阿染冷静“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的。娘娘舞罢之后,葵娘娘正在喝糯米紫薯粥,却不知怎的突然呕出了血!皇上大惊叫来御医诊治,不曾想在粥里验出了毒!皇上怒不可及,立刻叫人彻查。结果结果......”阿染捂住脸哭了出来。
“结果太医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毒,就在跳飞天时下的。皇上一气之下把娘娘打入冷宫听候发落。”阿染说完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我百思不得解,娘娘根本不爱皇上又怎么可能因嫉妒去毒害圣宠不断的贵妃。
且不论娘娘不是那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仅凭她对人的态度连责罚都都很少又怎么会害人呢?
不对,是哪里,哪里出了差错。
我等不了一直在这里空想,想着皇上对我原来的举动,还有煜人,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救娘娘要紧。
我拉着阿染跑了起来。
进了雍和殿,我走到皇上和各主子面前跪下。什么都没说,阿染想开口也被我拦了下来。
“苏璎珞,你要是想为你主子求情就回去吧。”赤霄开了口。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奴婢并非为娘娘求情,奴婢是来认罪的。”阿染拉住我,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出声。
来的路上我便清楚的告诉她,一会殿上,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出声。
“投毒害葵贵妃的不是娘娘,是奴婢。”我把话说完。
赤霄瞳孔收紧,眼神锐利“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因何缘故要毒害贵妃啊?”
我挑唇轻笑瞥见众人精彩的神色缓缓说道:“各位主子自然明白,璎珞既做的了勾引皇上那等下贱之事还有何事不敢为。”
煜人脸色铁青,一旁的女子拉住他,敢怒不敢言。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贵妃天姿国色,荣宠不衰,奴婢自然嫉妒不已,这才在娘娘跳舞的衣衫里撒了毒,意图毒害贵妃。”
“你既如此,又何必认罪。嫁祸给你家主子岂不是更好。”赤霄怒极反笑盯着我问道。
“哈哈,皇上这么说也没有错。只是奴婢虽是卑微之人却只懂得感恩这一条,宫中所有人厌弃我,嘲讽我时,是娘娘一心收留于我。奴婢即使再下贱也晓得情义的珍贵,奴婢既然做了就不怕认!”我仰起头扫视着众人。
我说过,会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为对得起她那份信任。
“啪......下贱!不知廉耻。”一巴掌重重的扇了过来。一阵翻涌,腥甜的血吐在地板上,脸火辣辣的疼。
我回头,萤贵人一脸怒气的瞪着我,打我的手还举着没落下。张太后正经危坐嘴角冷笑。薇太后只是瞧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把如净的额头磕在地上冰冷道:“一切都是奴婢所为,请皇上饶恕娘娘。”
赤宵看着地上的女子,心中的情绪无语言说,从入门见了那幕视线就停停落落在她身上。可盛宴之上人龙混杂,一个不注意就掉了线。
正匆忙寻找时,这边却出了事。
“皇帝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啊?”张太后凉凉的说道。
“皇兄,贵妃醒了。”赤宵矛盾之时赤渊上前解了围。一众人马纷纷前往内殿,我依旧没有抬头。
煜人经过之时洒落一句“为何如此。”
我心如刀割,无言以对。
“皇上,臣妾......”“无妨,雪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朕都明白。”赤宵握着
她的手轻声安慰。
“皇上!”徐从喜急匆匆跑来,寒冬之中脑门子上全是汗,他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啊!
“怎么了,连你也不顾规矩了么?!”赤宵走了出来交代下人照顾好贵妃。
“奴才该死!只是......刚刚冷宫的侍卫来报,皇后娘娘,娘娘她在宫中自尽了......”徐从喜断断续续的说完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