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天高云淡,剔透得如蓝玉清澈,又似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海,深邃不见底却辽阔壮观。
尘埃落,喧嚣的声音被夏风拂去,秋叶萧瑟翩落时,就连竹安县有名的青翠绿竹也禁不住落叶之季的诱惑跟着分落几瓣枯叶,更别说那些夏热时枝繁叶茂为人们遮阳挡雨的黄叶跟清波湖面由绿伞宜人变成枯萎斑驳的荷叶。
别处落叶飘零,此地花开正茂。梨花坳梨花树头依旧苍雪白茫,不同春夏季的柔和落地,秋下的梨花开得更艳,只是雪白花瓣在这个季节却像是无骨美人,竟学着那些枯黄树叶在秋风的萧瑟下分落,如琉璃般轻轻一碰便破碎四溢。
四处堆积着雪白花瓣,叶家屋顶、台阶以及园子里无一不被累积像冬雪,加上那秋露的不甘寂寞的凑伴,着实让住在屋里的人犯了难。
“小心些,这些花瓣上沾了水有些滑。”扶着久病的叶母小心步下台阶,顾相思不敢忽略那些被晨露染湿后的花瓣带来的威胁,脚下的步子也站稳了才带着婆婆往下走。
青丝绾成同心髻,肤色赛雪白皙的顾相思脸颊粉嫩如昔,被水绿色罗裙衬着的身姿妙曼匀称,不再似从前那般柔弱。
“瞧我这身子,真是拖累你们了。”
“娘说怎么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没有娘,哪来的叶枫,又哪来我安定的现在?”
顾相思轻手将叶母扶到园子里的椅子坐下,随即躺在椅子旁的矮凳上扬手娴熟的在叶母略显僵硬的双腿上捶捶捏捏,唇边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柔美浅笑。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管生活怎么都不抱怨,枫儿有你这样的妻子,我就是现在死,也放心去了。”
久病将叶母折磨得不像人形,特别是初秋过后,原本在顾相思细心调养下好不容易好些的脸色又开始了泛起阴沉蜡黄无血色,连连几夜没命的咳嗽几乎夺去她的命,如今她瘫软无力的身体里剩下的,只剩下没有被阎王抽离的一缕幽魂了。
“娘莫要说这些低沉的话,只要我们好好调养,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鼻头泛着酸楚眼眶微润。顾相思脑袋垂下不敢将自己哀伤的表情展露在叶母的面前,怕她伤心,脑子里却又不断的回放着大夫的那一句‘油尽灯枯’,微润的眼眶顿时忍不住的坠下泪珠。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哪还有好的机会?”叶母目光稀稀迷蒙却和蔼如昔,眼前好似被蒙上一重白纱般依稀只能看见儿媳依稀的轮廓,“以前放心不下枫儿,可如今有了你,心愿都了了,没什么遗憾了。”
“娘,是我对您不住……”
抬眸间,顾相思的泪水沿着她的脸庞滑落,一滴又一滴,根本管制不住。
“不要自责……”
气息虚弱,叶母伸出颤抖的手慈祥的拍拍顾相思的发顶,“有你,就什么都有了。”
“娘……”
哽咽不成声,顾相思红了小巧的鼻子,伸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痕朝婆婆扯唇一笑,双手继续在她的双腿上揉揉捏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好过些。
心知她心底有愧,叶母却不想再多给她压力,只是看着顾相思半响,然后转移话道出心底藏了久久的事,“相思,让枫儿给你补场婚礼吧,算日下聘、迎娶拜堂一个都不要少。一个女人一辈子期盼的也只是那一日的美好,是叶家亏了你,让你受委屈了,让枫儿补回来……”
顾相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垂着眸思索片刻,“好”
“嗯,那就让枫儿早些做准备……”声音越说越小越无力,话音还未落下,叶母半掩的眼已经倦累闭上,鼻息轻轻缓缓。
目光凝望着叶母沉静的睡容,顾相思红着的眼再蒙上一层水雾,抿着唇不让哭声溢出口,黯淡情绪涌上心头,眼底尽是落寞。
怀孕的机会很小,几乎是不太可能。
大夫的话像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中,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成为她的梦魔折磨着她,她心中的一个伤口。
一个女人,嫁夫生子相夫教子是何其幸福的事,可这许多女人触手可得的美好却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伤,怀揣着对婆婆跟丈夫的愧疚,她则能睡得安稳好梦?
“相思,相思……”
丈夫急促的叫声唤回顾相思低落的心神,疑惑的抬眸望向园子小径,叶枫已经踏着匆忙焦急的步伐朝她走来。站起身,顾相思看一眼还在沉睡的婆婆,蹙眉朝叶枫做个‘嘘’的手势,迎上前走到他的面前。
“小声些,娘在睡。”
“嗯?”叶枫剑眉拧着,忧心看一眼椅子上沉睡的娘亲,抿唇拉着妻子的手后退几步,焦急紧张在她耳边道,“我刚才在傅家门口遇到云管事,他让你赶紧到去一趟。”
“云清?他找我做什么?”
顾相思凝眉,疑惑看着丈夫,“是傅谦出什么事了吗?”
“应该是丧事,我看见那些家仆在门前挂白绫,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丧事?”顾相思心一惊,随后一把抓住叶枫的手面色凝重的叮嘱,“你去给娘拿张毯子遮寒,药还在炉子上等娘醒了就去给端给她喝下,傅谦那边怕是老太爷逝了,云清一个人怕是理不来……”
“好好好,我会顾着娘的你放心去,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顾相思走得急,哪还顾得了丈夫在背后呼唤的声音,忙掀起裙摆便往山坳下跑,心里一个劲的担心着傅谦夫妻,绣花鞋上沾满了黄泥污渍也管不上。好不容易大气喘喘的跑到傅府门口,那时,阳光已经泛着暖光,将挂于傅府牌匾上那些白色凌布照得刺眼。
门口守着的家仆一见顾相思,焦急悲痛的脸顿时涌起一丝欢喜,忙迎上前走到顾相思的面前,带着浓浓鼻音。
“顾姑娘终于来了,再不来,云管事可撑不住了。”
“早两天我过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顾相思被那白绫染上悲痛,话还未说完便哽咽在喉中苦涩的再说不出来,一边走一边落着泪。
她十几岁就跟傅家走得近,傅谦对外宣称她是他的远方表妹这事还惊动了老太爷,那时老太爷是觉得傅谦对她有意才会惹流言,还特地的‘请’她到傅府喝茶。不过他解释过后就释怀了,从那以后,老太爷就时不时的唤她过来聊聊天喝喝茶,对她也是特别的和蔼可亲,虽想过老人终会年老,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凌晨老太爷说要吃糕点,几日没食什么东西一下说要吃糕可把大家乐坏了,傅爷跟夫人也欢喜,忙准备好食物过来。那时老太爷无异样,足足吃了半碟子糕才满足,然后愣是拉着傅爷跟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进屋去睡,可不过是半个时辰,傅爷跟云管事再到老太爷那儿时就发现……”
“慎二爷呢?回来没有?”
“二爷那边已经知道人在千顷县,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行,我先去灵堂,你到云管事那边跟他说一声。”
“好。”
顾相思秀眉快打结,越是往里走传来的哭声就越凄凄,心神也一个劲的往下沉。她知傅谦对老太爷看得很重,这事这么突然,怕是对他跟芊芊的打击很大,任谁看着自己亲人撒手而去也没办法镇定,傅谦也是人,就算能力再怎么神也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