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轮烈日,天空没有白云飘荡也没有风,葱郁的翠竹在艳阳下无精打采的低垂了绿叶。似火烈阳,大地就好似一个大蒸笼,人们就像刚出炉的热包子,几乎被这闷热压得快喘不过气。
倚窗往外望,一杯清新淡香茶饮一缕青竹幽馨环绕鼻息,多少达官权贵都沉醉在这竹息楼的夏季凉爽之中,好度过这炎炎悠长夏日。清波湖面,支支绿伞亭立在碧波之上,葱绿荷叶中,如零星点缀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朵朵白荷,有娇羞遮面打着朵儿的,有迎日盛雪开放的。
“白荷脱俗,当真是百花中最不染尘的。什么时候我要也跟那葱郁荷叶那般清心寡欲就好了。”
手执一杯甘醇茶饮,傅谦慵懒的靠着椅背,眉头动不动一下,好似说话的人不是他。
“清心寡欲,这四个字跟你沾不上半分关系。”
倚在窗前,原本幽望荷风的顾相思嘴角抽搐一下,毫不留情的回头朝傅谦冷哼一声。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我来这儿,不是听你悲春叹秋的。”
顾相思耐着性子,蹙眉看着傅谦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冷漠脸色,思索片刻,试探性的问。“罗兰……”
“理她做什么?”傅谦眉尾轻挑,扯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瞅着顾相思狐疑的面色,“今夕非往日,你、叶枫都是我傅家商行的人,现在这会儿正是云清最忙的时候,身为他的助手的你却在这儿喝茶悠哉,莫不怪他心里不平衡。”
顾相思怒了,明明就是他……
愤愤的怒视着他,顾相思知道在傅谦这奸商面前脸皮薄、不淡定是绝对谈不下去的,他都可以把黑白颠倒了,她又何必假装从容大度苦了自己。
“关于我闲暇时间是否会造成云管事心里不平衡这点我不想再跟傅爷多做讨论,我只想知道罗兰家的事是不是你在后面指使?”
傅谦闻言看了她一眼,一脸‘我用得着指使’的表情。
顾相思窘了:“不是你会是谁?”
“竹安县多少人看他们不顺眼。”
可权势大的都不可能将他们看得进眼啊,大爷你嫁祸也要看对象啊。
“我也不过是让云清留意底下做事的人秉性如何,这对商行的声誉有很大影响。”
说的人语气平平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听的人却是心惊胆颤着,他的话音才落,顾相思嘴角抽搐,忍不住大声道。
“大爷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嘛?”
傅谦不语,挑眉默认。
顾相思无语了。她怎会以为这家伙好心帮她铲除情敌呢?这人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搀上一脚。
“云清说得对,想要把你留在傅家商行,就该彻底断了你的后路。”
简单的一句话,傅谦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为自己做牛做马的云清身上。
“所以,云清也有份搀和?”
“唔,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傅谦抬头,眸光闪着精光由顾相思愤怨的神色一拂而过,嘴角带着一丝坏笑将杯子放到茶桌上,站起身目光望向竹息七楼楼梯口处,开口。
“上次匆匆一面怠慢了贵客,今日刘兄来竹安一定要让傅某尽尽地主之谊。”
“那日傅爷大婚,刘某还为不告而别而愧疚难当,今日再见,傅爷可别跟我抢着结账。”
熟悉又陌生的轻快声音,如箫声纯粹雅致,又似玉面阎王。顾相思注视着傅谦的目光由怒变怨,面色由红转黑。
混蛋!
明知顾相思此时怨恨自己,傅谦却还是自作主张,冷峻的脸庞扯出淡淡笑容,给足了朝他们走来的刘易面子,连前头领路的小二都不敢怠慢,将刘易领入席后恭敬的朝傅谦鞠个躬。
“菜色都已经准备齐全,掌柜让小的问傅爷一句,客人到了是否立刻开席?”
“稍等吧。”恐怕等会儿会有人吃不下。
傅谦应声,那店家小二便再一个鞠躬,然后毕恭毕敬弯着腰转身离去。
立在窗前的倩影明显的有些僵硬,执着杯子的手有些用力,指尖泛白了都不自知,目光愤恨、咬牙切齿的怒瞪着从容自若的傅谦,这一刻竟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相思,你的待客之道哪儿去了?”
责备的看一眼顾相思随即朝对坐的刘易抱歉式的笑笑,傅谦好似没看到她那愤恨的目光似得,语气轻轻柔和似水,一改平常的冷漠淡然走起温和路线起来。
这人真是——
恨得想磨牙,顾相思不知他作何想法,但她此时的做法只能三选一。一是顺着傅谦的意;二是逆向而行;三是立即逃走。很明显不是吗?后面两个都会让刘易看笑话。于是,顾相思不负傅谦的意愿,忙收起愤恨的表情扬起虚假的笑容侧身朝依旧俊逸不凡的刘易福福身子,冷声道。
“刘公子好。”
何等疏远的称呼。举杯凑近唇边的茶杯抖了抖,笑容僵在脸上片刻,随即被他压制住,佯装镇定的扯扯嘴角。
傅谦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微乎其微的挑挑眉尾,再将目光转向顾相思。“过我这边来,莫让刘兄看了笑话,你这样,将来我怎么带出门?”
惊死人不偿命,此话一出,这下不仅是刘易,连顾相思也不淡定起来,不断的朝他使眼色警告。
大爷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少想象的空间是不是?这话一出口,他们之间的关系要说得清楚她就跟他姓傅。
这次傅谦对顾相思的凶狠警告并非视而不见,反而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的表情,好似在说‘我没说错’。
这下顾相思凌乱了,哪还顾得了刘易作何感想,佯装镇定的坐到傅谦身边的位置,拿起茶壶便往自己手中的杯子倒满,然后一口饮尽。
“傅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闪亮亮的炫耀,刘易再淡定也把持不住了,这两人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秀恩爱,是在报复他?如果是,那他们成功了,此时他的心就好似有千万只虫蚁在叮咬,不置于痛不欲生,却是难以忽视隐隐作痛。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相思要嫁人了。她年轻的韶华时光都消费在了红妆坊,如今你们红妆坊跟她说断就断,这总归是对她不公平,多少着,你也该意思意思的出些嫁妆。”
太无耻了这,果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奸商才能做出的事情!
顾相思被刚入口的茶狠狠的呛了一下,咳到眼泪都流出来。可她现在哪顾得了自己狼狈模样,忙侧眸望向傅谦,见他脸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心底暗暗的惊叹一声。
他的脸皮是有多厚?
“傅爷,这不该是你管的事情。”
刘易不管是面子上还是心理上都挂不住了,一向温和如玉的脸竟沉了下来,想发作,怒气跟难堪却被他硬是压制下去,只得嘴角抽搐着。
“唔,也难怪你为难,贵重的我傅家多了去,廉价的又怕丢了她脸面,我也怪为难的。”
顾相思窘了,看着傅谦的眼开始闪躲,桌下的手不安的扯扯他的衣摆示意他别太过。
“傅爷难道不知我跟相思的过往?”
“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傅谦挑眉,对桌下揪着自己衣摆的手视而不见,目光锐利扫过刘易的眼,扯扯嘴角勾起冷笑,“我只知谁能给她安定,那人绝对不是你。”
“但也不是你,相思不做妾,别忘了傅爷一个月前才大婚。”像是终于逮到傅谦的小尾巴,刘易勾勾嘴角,冷哼一声。
“我若真心想娶她,哪怕是才新婚,我也会想方设法去实现。不过我最乐意替他人做嫁衣了,古人曰成人之美乃君子之为。”
“所以,傅爷愿意成全……”
心情大起大落,刘易由原本的怒火中烧难堪狼狈瞬间转化为欣喜,只是才稍稍一会儿,便再次被傅谦打入地狱。
“叶枫人不错,我可以放心将相思交给他。今日请刘兄过来是顺便发喜帖的。”
说着,傅谦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红色金边的喜帖放在桌上,指尖轻轻一推便到了刘易眼前。
脸色瞬间沉下来,刘易这才愚笨的发觉自己像一只猴被傅谦耍弄得团团转,由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帮他跟相思破镜重圆,当初他是中了什么邪,竟自动修书上门自取其辱,这傅谦,恐怕想要给他难堪很久了!
“在下还有事,恕不奉陪!”
不再陪着他们耍下去,刘易脸色发青的站起身,目光愤恨的扫过依旧从容淡然的傅谦跟佯装无异喝茶的顾相思,愤恨冷哼一声愤然离去,走得好不狼狈。
“哼!”
瞥一眼刘易离去的背影,傅谦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拿起杯子优雅的给自己添茶。
“你……”
坐在他身边的顾相思想说什么,但所有的话才到口中却又被他那副冷淡的神色吞回肚中,久久后,这才幽幽开口。
“你可以不蹚这蹚浑水的。”心头泛起酸楚,顾相思为自己方才对他的看法感到羞愧,做法虽偏激了些,但初衷无非是想替她出口气,这样的傅谦,她怎会觉得他是故意害她?
“无妨,反正浑水摸鱼也挺有意思的。”
依旧优雅的喝茶,傅谦挑眉,语出惊人。
“要想彻底斩断你的后路,只好让所有人都厌恶你。”这样的话,谁还敢跟傅家商行抢人。
脑子一下转不过来,看着他的目光先是惊诧变成愤恨凶恶,脸色一下转成绿色,再由绿色转成黑色。
混蛋!她刚才怎么会因为他而愧疚的,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