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逐渐开始回落,不多时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落到地面,凌天痕左手提着雨花剑,右手从后面托住背上的谭云之,顾不得整理刚刚爆炸整出来的伤势。他屏住呼吸,尽量不把周围的白雾吸进身体。
在浓浓的白雾之中,凌天痕几乎不能看清脚下的路。凭着感觉找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二话不说,就准备往上爬。
把雨花剑插在腰带里,又解了上衣,用袖子作绳索把谭云之固定在身后,这样他才开始爬上大树。
由于空气不足,凌天痕越往上,越觉得脚下虚浮,感觉踩不到实物。他连连摇晃脑袋,确保能够时刻保持清醒。
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不起作用,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甚至可以同时听到两个心跳声。另一个自然是谭云之的。
要说起来,这次谭云之恐怕已经破坏了多年修炼的根基,他所受的伤不知比凌天痕重了多少,恐怕就是用上谭门的一些秘法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复原的。
感受到背上谭云之越来越弱的心跳,凌天痕突然想起了山顶上谭云之那最后的目光,他把手搭过肩来,那种可以托付生命的信任是凌天痕从未感受到的,不论是这十八年,还是那份残缺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所谓的朋友。
"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带到安全地方。"想着就果断地一头撞在树干上,强行打起精神。
这一招果然好使,虽然额头上流下了一股暖流,但迷蒙的眼睛却变得清晰了些。
"你救过我多少次,我便要让你重生多少次。"
紧咬牙关,牙齿间都开始渗出血丝,有一些荤腥味儿,也有一些甘甜。
"咚咚",意识模糊时,凌天痕就用力把头撞在树干上,以使自己不会昏睡过去。
额际的鲜血已经由一丝丝变得成股流下,暖流盖过眼睛,模糊了本就不太清晰的视线。
不知往上爬了多久,凌天痕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漫长得很。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凌天痕渐渐地能够感受到周围空气的变化,浓雾变得稀薄,原来只能勉强看见前方伸出来的树枝,现在倒可以眺望远方了。
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背上谭云之的呼吸也缓缓平稳起来。
凌天痕这才敢停下来休息一下,居然发现满头的汗水已经与血液混在了一起,从额头到胸口,全是快干了的血渍,乍看起来极为骇人。
虽说这里已经安全,但还是不能一览整个山里的情况,所以只是停了片刻,凌天痕就又背起谭云之向着更高处进发。
说来也是两人好运,若不是谭云之最后留了一手,把两个人炸飞了起来,凌天痕是怎么也不会发现出路原来在上方。
再往上,树枝就有些纤细,有些脆弱了。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地响,凌天痕小心翼翼地,生怕树枝断掉。
又爬了一会,上面已经去不得了,且不说凌天痕体力支持不住,就是两个汉子的重量那也得靠足够粗壮的树枝来承载。
解开用衣袖打的结,凌天痕轻轻地把谭云之靠在旁边的枝桠上,自己则再上爬了一截,眺望整片树林。
凌天痕这个姿态就宛如傲立云端,身下浓浓的白雾翻涌,就像一团硕大无匹的白云,隔绝了他的视线。
而这片树林类似凌天痕脚下这棵这般高大的还有很多,它们都露出了树冠,而粗大的树干则淹没在了白色雾气之中。
山顶依然在轰隆轰隆地炸响,两人逃下的那个缺口仍旧在不断往外涌出白雾。真不知道这白雾是什么,在那湖底竟潜藏了这么多。
四下张望,凌天痕发现了远处白雾之中露出来一个山包,白雾都从它的两侧往山下翻腾而去。
"就是你了。"凌天痕忘记了自己的伤势,略微有些欣喜。
记住了山包大致的位置,回到之前安置在谭云之的地方,重新架起谭云之,抽出雨花剑,直接跳了下去。
雨花剑开道,把一些树枝都直接削断,凌天痕背着谭云之很快又进入了白雾之中。
"坚持住。"他轻轻对身后的谭云之说了一声,也不管听没听见,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上来凌天痕只觉得用了起码整整一个时辰,但下去却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凌天痕就落到地面。
拿好雨花剑,不作任何停留,凌天痕直接朝记忆中的方向飞纵过去。沿途也不走弯路,直接连连挥剑,斩断荆棘,不多时就发现已经在走上坡了。
一口气坚持到这么远,凌天痕觉得自己的肺就快要炸裂了,自己已经这样难受,想来重伤的谭云之也坚持不了多久,不自觉地脚下速度又快了不少。
就在凌天痕心跳变得紊乱时,久违的空气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身后白雾已经渐渐被甩开,山顶的空气让凌天痕觉得神清气爽。他第一次觉得空气原来是这么稀有的东西。
找了个山洞进去,收好雨花剑,放下谭云之,并把他靠在石壁上,安顿了伤者,凌天痕又在山洞周围捡了些干柴,把火生好了,他才察看起谭云之的伤势来。
一身的血渍把他那洁白无瑕的长袍给染得鲜红,披散的长发也被血液浸湿,结在一块。面色惨白,呼吸紊乱,胸膛处可以明显地看出已经变形。胸腔起伏之间,带起的剧痛还是让他嘴角抽动。
"我已经尽力带出你了,能不能醒来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凌天痕突然觉得有些悲凉,这不归湖边毫无人烟,方圆不知多少里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长这么大,凌天痕第一次觉得孤独。
安置好一切,他走出山洞,发现山顶湖泊的情况已经看不见了,但隔了这么远还是可以听见轰隆巨响,可见这场灾难还没到尾声。
山包下面就是那足以扼杀千百人的白雾,再远方就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些树冠隐没于白雾之中。
在山中打了些野味,马马虎虎解决了饥渴问题。
"现在看来,只能等这些雾气消散,再带你到镇上求医了。"看着还是昏睡的谭云之,凌天痕在心中做着规划。
外面天色缓缓暗了下来,山顶的炸响也慢慢稀疏了,白雾也流动缓慢了。"大概快要结束了吧。"凌天痕自言自语。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凌天痕喜出望外,转过身去,只见谭云之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竟自己撑着地面坐正了身子。
"怎么样?"凌天痕还是看见了他脸上的痛苦。
"还……还死不了。"他又剧烈咳嗽了一阵,用手捂住咳出的鲜血。
他的嘴皮已经变得煞白,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
"这白雾迟迟不散,你还能坚持吗?"
"这种绝……绝境也让你给逃出来了,当真……当真没有辱没你……天界第一战将的名头啊。"都到这个关头了,谭云之居然还有心情调笑。
"你知道我的身世?"凌天痕听到这话有些激动,竟连谭云之的伤势也给抛开了。
"不知道。"谭云之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坐着舒服些,"我只知道人界的事,神界方面家主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记起自己了呢。"明显谭云之已经好了很多,说话都能不打停顿了。
"我也只是记起了一些,但是这些完全不足以推敲出我的故事。"
"有些事,当真记起来好些吗?"联系到任务上说的嗜血本性,谭云之不禁感慨道。
沉默了一会儿,凌天痕才想起了正事。
"如果你的伤坚持不住的话,我们试着冲出去?"
"不行,冲出去我们死得更快。"
"你知道这些白雾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我想不归湖周围几次千人无故毙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它。"偶尔谭云之还是会咳出一口鲜血,但总体来说,目前形势已经很乐观了。
"它?"
"嗯,你也呼吸过白雾,有什么感觉?"
"那能呼吸么?还没有屏息时舒服。"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想,不归湖湖底应该藏着巨量的这种白雾,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释放出来的。"
看着凌天痕疑惑的表情,谭云之继续解释道:"由于湖水的压迫,这些白雾以干冰的形式存在于湖底。"
"而一旦水体结构发生变化,这些干冰就会瞬间变成气体冒出来。而这些气体又不能供人呼吸,所以几个呼吸之间就可以让千百人魂归西天。"
"这样啊,难怪要叫不归湖的……不对啊,那这些白雾为什么只铺在地面啊,我就是发现高空中并没有这种气体才侥幸脱身的。"
"这个嘛,"谭云之思考了一会,"大概是因为它比较重吧。"
"比较重?"凌天痕虽然没有理解,但他也不深究,"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们谭门里有一本《志怪寻异录》,专门记载了这种奇门异事。因此我才知道,只是上面并没有说这白雾是贴地而行的,这次倒还是好运。"
"《志怪寻异录》?谭门的人还真是无聊。"
"每十年都会有一个任务,总有些人会很无聊的。"谭云之意味深长地说道,看看自己,又看看凌天痕,若有所指。
"可我们也没做什么啊?它怎么就冒出来了?"凌天痕又有些疑惑了。
"那敖力可是东海大太子,控制水元素引发这么个'湖泊翻转'岂不是小菜一碟?"
"湖泊翻转?"
"水底气体上浮水面,不是翻转是什么?"
"也是……那敖力真够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