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把刀子甩在肩上,用刀背敲了敲肩膀,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复又转过身去对着门:“阿爹,你的意思呢?”
苏苏却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你的阿爹,便是你的阿娘么?”她后面还想说“你们一对王八父子真不是东西,装死骗我的钱还不算,现在还要勒索”可是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好把后半句咬碎了,强咽进喉咙里。
阿凌头偏过来,用眼角的余光勾她一眼,即使是余光,也像是有锥子的尖,扎得苏苏浑身不自在:“你猜的不错,我阿爹便是我阿娘!”
苏苏想果然如此,撇撇嘴,没再说话,就听外面那沙喉咙的老头子醉洒似的声音:“她没有,她爹总有,你看她穿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个千金万金,大约总不成问题!”
苏苏心里一跳,急得要站起来,然而她才一挺身子,刀已压在了她肩上,阿凌笑得万般纯净地道:“好心的小姐,你可不要乱动,我这刀不长眼睛。”
她只好又坐了回去,急道:“你们不要乱来,我,我带了钱的,一千两够不够,我把钱全给你们,可是你们别把这事,扰我的家里!”
阿凌似在考虑,外面那老王八却慢幽幽地说了一句,苏苏就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透心的凉:“阿凌,你就是这样没出息,眼皮子浅,这么点儿钱你就心动了,你也不想,她一个毛丫头,自己出来就能带这许多钱,可见他家里定是家财万贯,你说他爹肯出多少钱来买她这一条小命!”
阿凌听得双眼发亮,狠狠地看了苏苏一眼。苏苏把身子一缩,结巴道:“你,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我家里就有钱,我爹也不肯花在我身上,家里还有七个哥哥,八个弟弟,他老人家还能想起我是谁来么?”她顿了顿,想着自己这样倒霉,眼里酸涩,不由掉下两滴眼泪来,“我实话告诉你们,我还是偷跑出来的,这一千两银子,也是我偷了出来的,所以我不敢回去,你们若然要用我去讨我爹的钱,一来他不肯,就是肯,我到他手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定然是恨死了我,二来他一向吝啬,死个把儿女,从来也不放在心上,可是你们敢骗他的银子,天涯海角他也要追杀你们!”她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凌,“所以,为了咱们大家好,你们还是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爹吧!”
阿凌听得愣愣的,似信不信,那外面的老头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好糊弄,哼了一声道:“臭丫头,你想拿这个来骗我,你还嫩得很——若然你是逃出来的,为何能这样从从容容的,身边还带着个丫头伺候,吃吃喝喝的都是万般讲究,可见你在家里头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然哪能有这些臭毛病,你当我是傻子么!”
苏苏听得恨不能饮恨自杀,怎么她就会有洁癖,现在好了,把自己害了,吃吃外面的东西算什么呢,这么多人都吃了,也没见死了一个半个!
阿凌玩味儿地看她,把刀往她肩膀上压了压,她虽然已驭了力,可肩膀还是被对方压得一阵痛,像是拿石滚子在碾。
苏苏闷哼一声,脸上本有的些微红润一刹化了灰,变成惨白的色泽。只这一下她便明白了,显然这个阿凌,也是个身藏不露的高手。可是江湖上那些高来高去的高手们,不都自命清高么,怎么会对她这一介武功低下的女流下黑手,勒索她的钱?
果然是那句老话说的么,一分钱憋死英雄汉!
她咬着牙齿狠瞪回去,却是对门外的老王八道:“老英雄,你不如说个数,若然我能筹得到,你又何必去惊动我爹呢,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也不过是想对我爹尽点子女的孝道,不欲他替我担惊受怕,阿凌对你老,也不是这样么!”
她话声才落,那门突被推开,外面现出被阳光描画的金光隐约的一个人。苏苏揉了揉眼睛,那人跟着一步跨进了屋里,她这才看清了,是个面貌清癯的老者,一双有些暴的黑眼睛,闪动着沉郁的光,像是直看进人的心里去。
她吓得缩了下身子,又颇有些意料之外,在她想来,阿凌样子不过二十岁,他的爹,最多不过一个中年男人,怎么这个老家伙,怎么看都超过六十岁了,不像他的爹,倒更像他爷爷。
老头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手里托着一根翡翠嘴子的长烟杆,那种绿色,看着刺眼睛,实在有些邪气,像是在地底下埋了上千年,才养出来这一汪绿,现在被人给刨了出来,是一具带了死气的尸玉。
苏苏更缩了缩身子,老头子把烟杆在手上磕了磕道:“不如你说说,你最多能出多少?”
“这,这怕不好说吧,总要问你老人家,要多少!”苏苏回避着对方的眼睛,生怕他看出来她的心虚气弱,在这种时候,最怕被人在气势上压过去,然而她这番样子,强装的镇定,外强中干,老头子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看在眼里,故此,也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把烟嘴送进嘴里狠吸一口,又慢慢地把烟给吐了出来。青青的烟气在半空凝成一朵花,又像是人的脸,被风一吹,便碎了。
苏苏一捏拳头道:“我实对你老人家说,最多,我只能出两千银子,我身上带的一千两,再把带的一些衣服首饰当了,也只能凑出这个数来!”她心里碎碎念叨,希望这老王八万不要太贪心,两千两实在是个巨数了,能够让一户贫苦人家过上五六年好日子,至少顿顿有肉吃!
老头子眸光一闪,调转过身去往外走,一壁道:“好吧,就按你说的,不过这两千银子,我要你在明日晌午之前,交给我,否则,姑娘这条小命,老头子可就顾不得了!”
苏苏直直地目送对方走得远了,一转,便看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拿手去推落在肩膀上的刀,对阿凌道:“你也瞧见了,你爹已答应了我,所以你这刀,也请收好吧!”
阿凌倒是听话的把刀一撤,刀刃在半空中闪出一抹光,割开空气,有微翠的声响。苏苏喉咙一紧,想不到这刀竟然这样锋利,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