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跑上通衢大街,看着人来人往,衣香鬓影,心里突然茫然。
只有夜风吹在身上,和着人们的细细碎语是真实的,其它一切都显得这样不真实。
段景飞是,段深飞亦是。
虽然段景飞,或者说程飞,与她相爱的这些年来,并不曾骗过她,可她不敢保证他今夜对她说的都是真话,假若他说的话果然千真万确,那么,这代表着,段深飞就是在骗她。
她怎么能够不相信段深飞呢,怎么能够,在他们经过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有了在一起的希望的时候。
她心里实在慌得厉害,不辨东西南北,踉踉跄跄进了一条巷子,也没细看是个什么所在,只是鼻里已嗅到一阵脂粉香,更有莺莺细语,婉转娇媚,传入耳来。
待她转过心思,方才得知自己是入了京师有名的红粉之地,转身要退出去,却已是晚了。一个男子误把她当做是青楼名花,过来纠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娘子,陪爷乐呵乐呵,哄得爷开心,自有你数不尽的好处!”
苏苏到底是身怀武功的人,虽然非常之差,倒也不怕这浮浪子,一把甩开他的手道:“离我远点儿!”
那人嘿嘿一笑,不仅不退后,反而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不离远点儿你又怎么着,爷就喜欢你这个调调!”
苏苏厌恶地别开头,实在不明白,怎么在这种时候,会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闷上加闷,烦上加烦,下手也就不留情面,腿一抬,正中那男子下身要害,他当场变了脸色,哭爹喊娘地跪了下去。
四周围的人本来对这狂风浪蝶的一幕司空见惯的,倒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会出手打人,且下手这样凶狠。那男子的随从随即把苏苏围了起来,骂得有多难听,苏苏是不屑去听的,她正想找人发泄,索性把衣袖往臂上抹了抹,解开狐裘,随手丢在了地上。
然那带头的随从才一马当先冲过来,苏苏都还没有动,那随从却是“哇”地厉叫一声随之一头栽在了地上,张嘴吐出一大口血,险些溅到苏苏鞋上。她正不明所以地往后退一步,一道翩翩影子自高楼上掠下,揽住她的腰便走。她一时失神给对方得了手,这时候回过神来要挣扎,那人却在她耳边道:“你别乱动,是我!”
是段深飞的声音,她再不会听错的,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揪起了心:“你怎么会在那楼上,那是妓院!”酸气十足的口气。
其实连她自己也吃惊,在这种时候,她倒还有吃醋的心情,想自己倒底是个普通女人,只是平常人家的小儿女,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捉奸在床这件事来得使她怨恨。
直到进他们赁的那所小院里段深飞才把苏苏放下,开言这先就先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去那种地方,绝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你也知道的,我的身体这种样子,就算想要花天酒地,也是有心无力!”
苏苏自然一点即明的,可是到底心里不舒服,执意要问出来他的目的。
他只说:“不过是一个朋友来了,非要拉我去那种地方!”他交待了这么一句,挑起一边眉毛来质问她,“你这次偷偷溜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次外出是避着他的,偷偷摸摸的行动。上次他是跟踪,可是这次他不承认是跟踪她,只说去会个朋友,她倒不好质问他。可是大半夜的,哪里来的朋友,而且这朋友怎么偏来得这样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她要悄悄去会段景飞的时候来。
想到此间,她脸色愈发的不好,闷声道:“你这朋友好会挑时候,好会挑地方!”
段深飞这样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这意有所指,也不作声,只拉着她进了屋,把她按坐到椅上,拿了自己的裘衣给她披到身上,把炭火拨旺,倒了茶送到她手里,方才于她旁边落了坐,淡然道:“你不信我?”
“我哪里敢不信你!”她原本要质问他有关于阎罗女的事,他说阎罗女对段景飞一往情深,向他要“心心相印”,可是段景飞却说自己与阎罗女势同水火,只有仇恨。他们两个各执一词,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然而话到嘴边上,她又生生咽了下去,她还不能问,她这样一问,他必然便知道她刚才是去见了段景飞,必定追问原因,她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更何况是对他,他又是这样聪明,不能不拆穿了她的谎言,到时候只有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然而现在她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万万不能够说出来。
她捧起热茶吃了一口:“你说的是,何必说这些,夜这样深了,不如早点休息!”她已然下了决心不说出来,那么只好事事自己留心,私下里暗暗打探,他就算瞒得再好,也总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段深飞却并不应她的话,反而拉住她冰冷的手到嘴边呵热气,一壁道:“先吃点热酒暖暖身子好不好?”
她摸向自己的腹部:“咱们两个的身体状况,似乎都不大适合吃酒。”
“一点点没有关系!”
她不明白他今夜为何兴致这样高,蹙眉道:“你才在妓院里回来,陪着你的朋友,总不至于少了酒吃!”
“我是一向不喜欢吃花酒的,在那里,不过意思的吃了两口,其时便听到那调戏你的小子一声惨叫,我好奇之下,打开窗子往外瞧,却是瞧见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心思,便急急跳了下来拉了你回来!”
苏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拿袖子遮着唇笑起来:“我简直不能信你,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
段深飞却突然作色:“你怀疑我跟踪你?”苏苏不说话,他跟着低低一叹,“苏苏,你知我一向不骗你的,如果是不能说的事,我宁愿不说,也不愿意骗你!”
苏苏真恨不能就把自己对他的怀疑说出来,到底是忍住了,末后只是拿眼睛睨着他笑,神色动人。段深飞自然从善如流地搂紧了她,在她唇上轻蜓点水地一吻:“娘子说得对,不如咱们就上床歇着!”
她却轻推开他:“不,我要先吃点儿酒,要烫得热热的,好暖暖身子,也是难得这样好气氛!”她把手去捧他的脸,看着他蹙眉撇唇,作出种种怪相,不由咯咯笑起来,“如何,冷不冷,凉不凉?”
他便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去:“我给你暖一暖!”
她嘻嘻笑着抽回手,起身道:“我去热酒来!”
苏苏虽然不吃酒,却知道段深飞必竟是个男人,多少要吃一些,所以自打他来了后,便买了一坛存在厨房里。
这时候自然手到擒来。
她正望着炉中蓝幽幽的火苗发呆,不期段深飞突然自后面搂住了她的腰,把脸贴着她的脸道:“苏苏,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苏苏拿扇子柄磕他的手:“自然,咱们要一辈子相爱的!”
段深飞没说话,只是长长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