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干得劲头十足,她不仅找画师给自己画了遗像,还找人做好了牌位和棺材。呛呛与苏合看得胆战心惊,总怕她自寻短见,轮番二十四小时盯紧了她。这个中缘由呛呛也还能摸到一点儿,苏合完全是两眼黑,根本不明白苏苏为何要寻短见,没有理由啊!
可是这时候也管不了这许多,总之首要是不能让苏苏出事。
苏苏对他二人这胆战心惊处心积虑不过一哂。
她趴在桌子上,伸了手拎了酒壶向杯里倒酒,半眯着眼睛问呛呛:“你觉得我要是想自杀,靠你们两个能拦得住么?”
呛呛坐立难安,搓着手说:“小姐,好好的,为什么你做有这些怪念想?”
“怪念想,不怪啊,怎么会怪,你明天去给我找十几个大汉过来!”
“小姐,这又是做什么?”
苏苏不管她,自顾说下去:“你给我找这十几个大汉,就让他们给我四处去说,说京师苏员外苏浩然的千金因情自尽,死前她留下话说,定然要嫁进段家,哪怕把尸身抬进去,哪怕神主牌位,定然也要给抬进段家去!”
呛呛惊得叫起来,满身的汗:“小姐小姐,这如何使得,你可千万,千万别想不开!”
“我为何想不开!”苏苏挺起身子吃了口酒,眉眼都带了几分醉意,肌肤腻白生香,更有十分媚色,“你放心吧,我还没想死呢,我这时候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呛呛听得一怔:“小姐,你说得可是真的,你并不想死?”
“我为什么想死?”她放下酒杯,拿了白瓷碟里一颗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轻轻嚼,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还有这许多美好的东西,我还不曾享受够呢,为什么就去死!”
“可是小姐你前几天说……”
“说说罢了,你还当真,就算是死吧——”她顿了顿,叫呛呛给她剥一个杨梅,这样冬天的时候,这杨梅多么难得,多么金贵,这还是这客栈老板七月里存下的,一直放在地窖里用冰镇着,味道虽已不太新鲜,却也吃的不是它的鲜味,不过是图个稀罕。呛呛乖觉地拿了杨梅剥着,听苏苏说,“就算是死,也有许多种!”
呛呛不明白了:“小姐,你近来说话愈高深了,婢子总也听不明白,难道是婢子变笨了么?”
苏苏点头道:“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你是变笨了,你只要见着苏合,你的脑子就不大好使了!”
呛呛嘟着嘴没敢反驳,苏苏便又说:“假死也是一种死,你说是不是?”
呛呛猛然抬了头:“小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呢,为何要假死?”
苏苏翻白眼儿:“我不假死,哪里能逼出他来,他不出来,你家小姐就要真要死了!”
呛呛不由叹气:“小姐,你怎么这样痴情呢?”
“可不是,咱们主仆都一样,都是痴情的傻子,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呛呛禁不得脸红,红得像喝了三日三夜的酒,杨梅剥完了递过去,苏苏才要伸手接,呛呛的手却是一抖,梅子就落了地,翻翻滚滚,直滚到门边,那门被人猛然推开了,一双藏青的麂皮靴子,湖水纹勾了边。苏苏看得怔了怔,目光抬起来望到那人脸上,心里跟着一紧,呛呛却已叫起来:“风池,风公子!”
果然是风池,湖水绿袍子,杏黄束腰,外罩浅青纱衫,若非脸上杀气腾腾,怎么看都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呛呛先就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一种危机感,自然而然地把身子挡在了苏苏前面。
苏苏却一把拨开了她,望着风池,脸上有些讥诮之色:“你怎么来了,这可太巧了吧?”
“我没心思同你说笑!”风池的口气是冷冰冰的,可是这一声力有千钧,仿佛是春雷炸响,砸碎了一池冰,“我来,是要取你的性命!”声音里竟然饱含着沉痛。
苏苏听得心里一凛:“我与你无冤无仇,并且,我记得,前不久你才说你喜欢我,怎么,原来你说的都是假的么?”
风池往前迈了一步,呛呛看得心惊肉跳,一把搂住了苏苏要叫人,风池手指一动,便有破风之声传来,有东西击在呛呛哑穴上,使她作声不得。苏苏低了眼睛看那从呛呛身上滚下来的东西,竟是一玫铜钱。
她心里发冷,想不到风池的身手这样高明,可是脸上还故作轻松:“你杀我便杀我,又何苦为难我的丫头!”她顿了顿,看着风池反手关紧了门,一步步靠过来,却还笑着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就算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呀!”
风池表情一僵,在离她只有三尺远的地方站住了,呛呛要冲过去推他,苏苏眼快手快把她拉住了,呛呛哪里会是风池对手,过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可否赐告呢?”苏苏依旧是平平静静的语调,其实连她自己也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竟然能平静如斯。
风池蹙了蹙眉,终于还是说:“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如果我不杀了你,凤仪就要死,所以我没有办法,只好杀了你!”
苏苏听得心里一悸,脸上却笑开了:“原来你喜欢的是我表妹?那当初你又为何说喜欢我呢?”
他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来,苏苏睨他一眼,笑说:“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是凤仪让你来勾引我的是不是,她一向深知我心,就连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看他脸上表情难看,便知道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了,又说,“其实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喜欢她又怎么样,你喜欢她也是白喜欢,她心里只有段景飞一个人,是再也没有你的位置的,就算你为她杀了我,我想她顶多就是感激你,可是你要知道,感激是变不成爱情的!”
风池紧了紧手中的剑:“我,我心甘情愿!”
苏苏笑得拿手拍桌子:“好一个心甘情愿!那么我猜,凤仪是中了毒吧?”
风池往后退了一步:“原来你都知道!”
“不,我并不知道,我不过是猜的,然而显然是猜对了!”她拿指尖轻敲桌子,很不经意的模样,可是声响却有规律,像是一支古曲,“给表妹下毒的,是不是一个很神秘的女人?”
她本以为风池又会吃一惊,不想他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清楚,”他说着伸手握住剑柄,微微一撤,“呛”地一声,剑出来一半,薄青如浪的刃,照得出死生契阔的决心,“是凤仪让我来杀你,她告诉我,只有杀了你她才能活,只有杀了你,那人才会给她解药!”
苏苏心寒刺骨,想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个阎罗女,果然狠毒,到底是要杀了她!可是她为何一定要杀了自己,自己到底与她有什么过节?
她定了定神,看着一步步逼过来的风池,向后仰了仰身子,笑着问他:“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