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西风凋碧树，西巷的小阁楼在夜空中孤零零得亮着盏灯光，就像是行驶在茫茫夜海上的一艘航船，周围都是矮房，只有天上的月亮与它相伴，这艘船若是抛锚，只会把银钩挂在月亮上吧！阎婆惜站在小阁楼的窗户前面，望尽天涯路，听到她老娘在楼下开门，说话的声音，道，“三郎来了。”宋江的声音，“来了。”
宋江终于来了，上楼的声音，宋江到了楼上，阎婆惜回过身来，两人相视无言，女人天生的直觉与敏感已经让她感觉到，宋江今天晚上将要对他说的话，她已经知道那结局。阎婆欢欢喜喜的走上了楼，今天似乎她没睡着，而且兴致特别高，阎婆道，“你们小两口怎么还站着，一句话也不说，难得三郎今天到小阁楼来，婆子我去弄些酒食来，咱们三人吃些酒，你们小两口趁早睡了，多说些体己的话。”阎婆到楼下烧了一锅鲜汤，又去巷口熟食店买来了鲜鱼嫩鸡肥鹅之类，回来把酒也烫热了，倾在酒壶里，又弄了数盘菜蔬，用一个大托盘将这些酒肉食物和三副碗筷都端上楼来，宋江与阎婆惜对面坐了，还是无话。
阎婆上了楼把桌子都布置好了，看他们两个低头默然不语，把他们拉到一起并肩坐下，阎婆倒上三盏酒，递给宋江和阎婆惜两盏，自己拿了一盏，与他们碰杯而饮。宋江和阎婆惜勉强把酒吃了，他们心里都想着事，宋江到小阁楼上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阎婆惜，阎婆惜似乎已经感应到了宋江要对他说什么，两个人虽然一直没有时机开口，但是心知肚明，没有一点吃酒的心思，懒动竹筷。
只是阎婆一个人一口吃酒一口又吃菜，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从阎婆惜生来眉清目秀说到长大亭亭玉立，从东京说到郓城县，从他们两口培养女儿说到她老公病死，初时还要宋江和阎婆惜陪着吃两杯酒，到了后来就只自顾自的边吃边说，也不知女人在某些情况下有几张嘴，怎么就忙得过来，而且阎婆说来说去都是把她以前的人生倒腾一遍，她说的不是她自己就是她的亲人，她再也不关注别人的生活，不再搬弄是非，张家长李家短，女人到了这种程度说明她应经老了，老人所剩下的也许只有回忆了。
楼上阎婆说得火热，宋江与阎婆惜两个只是低头不语，宋江心道，“今天这话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不说也罢，我来干什么，不如走了，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了。宋江几次起身要走，阎婆却拉住他的胳膊问他她说的话可是，是不是，对不对。楼下有人悄悄潜进了门，原来阎婆出去买酒食，回来没有关上门，是虚掩的，这个人又蹑手蹑脚顺着楼梯上了楼，向里面张看了张看，忽然闪进了门来，站在阎婆几个人面前，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阎婆呛了一口酒，也不说话了。
宋江看到这个人，心道，“他来得正好，我正没机会脱身，他来了就好办了。这样想着向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是个十七八岁乖巧的少年，会意道，“小人何处没有寻过，原来押司在这里吃酒，坐的好安稳。”宋江问道，“莫不是县里有什么要紧公事？”少年上前一步道，“哥哥，你怎么都忘了，知县相公因为早上那件公事在县衙里加班，要找你商量，到处寻不见，四五个公人看见小子，让我也帮着找，我想哥哥可能是到阎婆惜姐姐这里来吃酒了，知县相公在县衙里急躁，哥哥还不快回去看看。”
宋江急忙起身道，“是这样，俺得赶紧回去。”阎婆吃酒吃得一张老脸上双颊绯红，一把拉住宋江，站起来对着那个少年道，“唐牛儿，不要在老娘面前做这把戏，小贼精想要瞒老娘，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这晚间知县相公自回家和小娇娘勾当，有什么公事，你这把戏去骗你家老子，老娘可不吃你那一套。”唐牛儿睁着眼道，“真是知县相公有要紧的事务，我又不曾说谎。”阎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有你娘个腿。”阎婆子跳起来，抓着唐牛儿的耳朵就往楼下哄他，唐牛儿用两只手死命抓住门框，从帘子后面伸出个脑袋来，叫道，“你做什么哄我，我是替知县大人来寻人。”阎婆喝道，“你再高声，吵着街坊四邻，再高声把你这小乞丐打下楼去。”唐牛儿跳着脚，钻过来，叫道，“你打，你打！”阎婆子趁着酒兴，叉开五指，一耳刮子抽在唐牛儿脸上，唐牛儿踉踉跄跄的滚下了楼。
唐牛儿跑到街上，对着阁楼上面叫道，“死老婆子，你别急着伸腿儿，今天要不是有宋江哥哥在，我叫你这楼子粉碎，你给我等着，单日不着双日着，不结果了你我不姓唐！”唐牛儿跳脚拍胸，大骂着去了。走出没多远，在街口碰上几个平时要好的哥们，提着几瓶酒在街上逛荡，唐牛儿是这伙少年的头，说话做事有些小霸道，“总是显得牛气哄哄的，少年们都叫他牛二哥。牛二不做他们的老大，他对少年们说过，要找老大就要找宋江那样的，在他心里宋江才是宋老大。
几个提着酒瓶在街上晃荡青春的少年见到他，叫道，“牛二哥！”唐牛儿看到了他们，应了一声，气哼哼的走过来，那几个少年又道，“哟，牛二哥这是冲谁啊这是，谁敢把我们牛二哥招惹了。”少年们递过酒瓶子，唐牛儿接过来喝了几口，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亮着灯光的小阁楼，唐牛儿道，“老子今天赌钱输了，找孤老去讨几贯钱使，却挨了那死老太婆一顿打。”少年们问道，“哥哥，你的孤老是谁，是宋大哥吗？”唐牛儿从少年手里拿过酒瓶，又吃了一口，道，“不是他是谁，宋大哥买了一栋小阁楼，把阎婆惜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