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无名小卒,既然你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白飞!”
“久仰。”王廊一揖道。
“你听过我么?既没听过,又何来的久仰,如果想喝酒的话,我请,废话就免了吧!”那白飞又倒了一杯酒,两眼只盯着酒杯,看都没看王廊一眼,好个傲气的家伙!
“好好,我平生第一爱的是女人,第二便是酒了,我那边还有位兄弟,咱们同饮如何?”王廊正要叫那少年,却被那白飞拦住了:
“我是请你,并没有请他。”他取过一个酒杯来,倒上酒,邀王廊坐下。
“好,好。”王廊微笑着坐下,觉得此人不同凡响。
“这酒入口芳香醇厚,只是少了点劲道,不及关外的酒烈,喝起来总像少了点什么.”白飞道。
“中原之地,气候适宜,不及北方严寒,兄台来自关外,那就难怪了,不知兄台.”
“辽东千雪峰。”还没等王廊问他,他便自己道。
“那你是金刀门.”
“家师金刀门李国光。”
“哦,原来如此,——白兄远道而来,想必有要事吧.”王廊道。
“师门俗事,不便相告。”他仍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但似乎并非是冲着王廊而来。
楼上宾客见来了个奇怪地家伙,而这家伙武功又高,不知何时竟已走得干干净净了;与王廊同来的那少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用两眼盯着那白衣的公子;店小二也不知哪里去了,许久都没有来了。
“咚咚咚.”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不多久便上来一个胖子,长得白白的,那肉就像橡皮一样具有弹性,左右手各戴了五个大扳指,上唇上两撇细细的胡须,神态甚是傲慢,后面跟着两个随从。
“喂!有包间么?我怎么能跟这些人坐在一起,掉了身份!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敢如此怠慢老爷,不想混了么?”他高昂着头,看着天花板,似乎那上面有银子似的。
“回老爷,本店今天所有的包间都已被人订下了,实在没有,要不您屈就一下?”店小二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
“什么他妈的屈就!老子是能屈就的人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爷我像是花不起银子的人吗?”他说着张开他的五根手指,意思是让人看看他的扳指有多么的名贵。
“好好好,我.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店小二一溜小跑,麻利地去了。
不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上来了,那老头先向胖子行了个礼,然后道:“这位是?”
“怎么你连老爷也不认识么?告诉你也无妨,以后叫你记住老爷,免得下回来费事!——你听好啦,本老爷就是无人不知的葛天洪葛老爷,你不认得么?”
“认得认得.”
“嗯,那就好,——怎么我听说你们这儿的包间都给人包了吗?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骑到我葛老爷头上啦!快说!”他喝道。
“说起这位大人物,想必葛爷也是识得的,不但您识得,在本城不知道他的人还不多。”那掌柜的微笑道,那笑中带着几分坏意。
“去他妈的大人物!在武昌城中还有比葛老爷更大的人物么?告诉你,老小子,快去给我腾出一间包间来,不然葛老爷的这双手可不光会戴扳指的!”他攥了攥他那肥胖然而的确不小的手道。
“嘿嘿,难道葛老爷就不想知道那位大人物的姓名吗?我想您还是知道比较好。”
“去你娘的!”葛天洪飞起一脚,朝那掌柜的小腹上踢去,但见那掌柜的神色自若,向后轻挪了两步,站定,这一脚便就踢空了。
王廊和白飞对看了一眼,他们想不到这酒楼的掌柜居然也是身怀绝技的。那葛胖子刚才的一脚既快且狠,力道奇大,若是踢到一头牛身上那牛也必丧命不可,然而那掌柜的却不慌不忙,轻松地避开,单是这一份机敏和身法就足以见出这个掌柜的武功不凡。然而那葛胖子显然并不知道,他见一脚没踢中,不觉怒上心头,哇哇的又出两拳,拳带疾风,能听到两声轻响。可那老者仍是脚下略动了动,拳头便分别从他的鼻尖和右胸掠过,没碰到他分毫。葛天洪两拳不中,顺势提起右膝朝那老者小腹上撞去,那老者向后一退,葛天洪收势不及,身体前倾,加之他身形肥大,重心更加不稳,一个啷呛跌倒在地,地板上的灰都抖起老高。两个下人赶紧上前去扶,葛天洪慢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右脚踢在左边一个随从身上,左掌拍在右边的随从的脑瓜上,两人登时毙命。
“妈的,没用的东西,这时候知道来帮忙啦!”葛天洪道。
那老者微笑不语,似没见着一般,只挥了挥手,身后就有四个人出来将两具死尸抬了出去。
“葛大爷,在下失礼了,葛大爷若要喝酒,本店欢迎至极,但包间的确没有了,还请葛大爷包涵包涵。”他说和话依然那么有分寸。
“罢啦罢啦,这酒老爷也不喝啦!”他灰头土脸的正欲下楼,却只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葛大爷稍等,在下倒有一件事情要说与葛大爷听,包管您有兴趣。”
“什么事啊,葛大爷现在没空,有事的话叫人到得胜赌坊来找我,我忙得很,少赚了银子你负得起责任么?”葛胖子大叫道。
“早就听说葛大爷的得胜赌坊,一直没空去玩玩儿,不过提到银子,区区在下倒也有些,绝对负得起这个责任,不知葛大爷认为多少合适?”他那意思是非要把葛天洪留下不可了。
“这个嘛,你直出得起么?”他瞪着他那并不太大的眼睛道。
“这个自然。”那指出两根手指摸了摸胡须道。
“哦,这个好,这个好,——不知你要说些什么呢?”很显然他对银子十分感兴趣。
“这千日居虽说归在下打理,但东家却并非老朽,我们东家听说葛大爷的大名,早就有意结识,今日恰逢东家纳妾之喜,邀了各路的朋友在这千日居一聚,想请葛爷也赏光,不知意下如何?”那老者甚是谦恭。
“你们东家是哪个?”葛胖子道。
“家主姓严,单名一个度字。”
“啊,原来是严大善人,怎么?他又娶老婆了么?他老婆可不少啦!这个老严可太不像话啦!怎么也不发个请贴给我,却叫你个下人随口这么一说,太不庄重啦,真是的!回头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葛爷的意思是答应的啦?”那老者笑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跟老严是什么关系,他办喜事我岂有不来之理,答应答应,我十二万分的答应!”其实他连人家的面也没见过,单只是听说这武昌城中有个巨富,名叫严度,生意做得很大,家财不可计算,光老婆都讨了十二个!
“既然葛爷愿意赏光,就请到三楼大厅内稍坐,等东家到了,我为您引见。”
“好好……”葛天洪连连点头,随着店伙上了三楼。
这边王廊和白飞只顾着喝酒,话也没说一句;王廊听到此间的主人是严度,也吃了一惊,他也是虽闻其名,却未谋其面,想不到他又新开了这肖千日居,看来生意是越来越兴隆了。
那掌柜的送走了葛天洪却并不离去,朝这边桌子上望了望,缓缓走过来道:“这位是王廊王公子么?小人曾去烟云庄拜会过,不知王公子可还记得?那老者一揖道。
“似乎曾见过,记得并不清楚,敢问尊驾是……”
“老朽姓窦,窦乃文,公子可还记得么?”
“哦……”王廓显出极为抱歉的样子。
“不打紧不打紧,老朽本也是无名之人,今后还要王公子多多照应啊。”
“哪里的话,老伯太客气了,大家既然相识,那就是朋友,相互照着点儿,本也应该,日后若有所命,王廊在所不辞。”他向来惯于结交朋友,言语也颇为周到。
“这位公子是……”那老者所指自然是白飞了。
“这位是辽东金刀门的白飞白公子。”王廊道。
“哦——,原来是金刀门的白公子,算起来公子早到了几日,令师写给家主的信是一个月前收到的,没想到公子来得这么快。”
白飞一直在喝酒,听他二人说话,他也不理,连头都未曾抬起过,这时见那掌柜的和他说话,便冷冷地道:“我奉家师之命,赶到此地将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严东家,岂能不日夜兼程?”他说着话,但头仍未抬起。
“那可着实辛苦了,怎不到严庄主庄上,却到了这时里?”那掌柜见这少年傲气十足,并不和他计较,似乎怕惹恼了他,语气十分柔软。
“听说你们这儿的酒不错,特来尝一尝,怎么也不过如此。”
“酒分好坏,人也分贵贱,这地方是给一般人喝酒用的,惹知是公子来了,老朽岂能不奉上好酒招待贵客?”
“那是我的不是了,现下你也知道这是谁了,可以上好酒了么?”白飞将一口已倒入嘴中的酒又吐回了酒杯里。
“这个自然,不如请两位移驾到三楼雅间内稍坐,我这就去安排。”那老者道。
“移驾就不必了,上好酒就行了,我可不想跟那胖子在一起。”
“也好,那么两位稍等片刻,我这便派人去安排。”
“去吧!”他竟像是使唤自己家的仆人一般使唤着眼前这个身怀绝艺的大掌柜。
“原来你认识严度?”王廊道。
“我并未说过我不认得。”白飞笑道,这是他第一次笑,王廊记得很清楚。
“你们金刀门跟这位大财主交情不浅啊,居然要你不远千里而来。”王廊道。
“家师跟他有些往来,我却并不认得,我也不想认得。”
“你可知道在武昌城里想认识他的人有多少吗?只要能跟他靠得上边儿的,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实在是一座大大的靠山。”王廊道。
“这么说你也很想沾上他的边?”他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生冷,使人觉得眼前的是一座冰山。
“人在江湖之中能结交几个有钱有势的朋友,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我的确很想认识他。”他也并不讳言。
“原来如此……”他冰山似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显得是那么的超尘脱俗,那么的难能可贵。
不一忽儿,酒品排上来了,有一斤多的龙虾,还有清蒸的武昌鱼,味道极是鲜美。然而白飞只拿起酒壶嗅了嗅,道:“这也能算好酒么?”
“怎么?这可是老朽藏了三十年的竹叶青,公子仍不满意?”他实在不也相信,有个会看不上他的酒,就连严度对他的酒也是赞不绝口的。
“窦老伯,这位白公子是关外来的,怕是喝不惯咱们这儿的酒,你可寻些烈酒来,比如二锅头`烧刀子之类的。”王廊见那老者颇为意外,便道。
“是这样啊`”老掌柜斜眼看了白飞一眼,满脸的笑容已荡然无存了。
待那掌柜的下楼,王廊倒出一杯竹叶青,在鼻端嗅了嗅,大赞“好酒”,递过去给白飞道:“白兄不妨尝一尝,这酒的确不错,喝习惯了你便觉得好了。”
“也好。”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两位姑娘不妨也坐下喝两杯,总站着不也很累么?”王廊笑道。
“坐吧!”那两个姑娘听白飞这么说,马上喜笑逐颜开,在他们俩对面坐下。
王廊给她们倒上酒,举杯道:“幸识二位芳容,请满饮此杯。”说罢一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那两个少女也毫不示弱,也是一饮而尽,其豪爽的本色已显露无疑,看来北方的女子却是粗犷得多了。
王廊和他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谈些北国的风光,中原的秩事,不觉几个时辰已经过去,晚霞红透了西边的天空,太阳犹如用红纸剪成的,只剩了薄薄的一片,一点光芒也无。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挑担卖东西的小贩已经回家了,街的东头却忽然蹿出一辆马车来,拉车的是两匹纯种的西域名马,全身雪白,不带一点杂色;马脸上罩着用雪缎逢制的套子,只露出两只马眼,闪闪发光。
车行到千日居时,停了下来,车门开处,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黑沉沉的面皮,犹其是眼睑和眼袋部分,便如是用黑碳抹过的一般;眼睛小而且无神,让人乍一看之下,恐怖之极。然而面目虽令人可怖,但一身的华服,足见不是寻常之人。
那姓窦的老者闻声立即出来迎接,神态甚是恭敬,那女人笑道:“窦老伯一向可好,我们可是好久没见啦!”
“是,是!小人也许久没见夫人了,您身体一向康健吧?”原来这人是严度的老婆,她来干什么?
“我身体没事,只是这心嘛,可不怎么好。”想来严度纳妾的事是瞒不了她的。
“夫人说哪里话,老爷虽然纳妾,但夫人总是正妻,旁人如何能比,纵使有千个万个也不可和夫人同日而语啊。”说罢嘿嘿一笑。
哼!你以为你们家老爷就不会有千个万个么?这老东西越老越不是东西,心大着哪!”她撇一撇嘴,显是极为不满。
“呵呵,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事都包容得下.”
“你说我是大肚婆么?”她气道,因为她的小腹确已微微鼓起,已不复年轻时候的平坦了。
“不不,小人绝没有这意思,只是敬佩夫人的胸怀,能容得下这天底下最难容的事。”
“窦老头,你该不是在讥讽我吧,你们老爷今天喜欢这一个,明天喜欢那一个,纵是倾国之貌,他见过的也不知有多少,他纳的这许多姬妾,任谁都比老婆好看,细皮嫩肉的,可是即便是如此,老娘也把得住他,叫他离不了我半步!”这夜叉一般的女人望着空空的大厅,对老掌柜道。
“这个小人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楼里的人都请出去了么?客人可马上就要到了。”那夜叉道。
“都有请出去了,只是有三位客人已经先到了,所以我安排他们在楼上饮酒。”他说着指了指天花板。
“哦?是哪三位啊,我倒要见见面.”那夜叉道。
“第一位是本城烟云庄的王廊王公子,第二位是辽东金刀门的白飞公子,还有一位是得胜赌坊的葛大爷爷.”
“葛天洪么?请他做什么,他也配么?”
“原本是不配的,但是老爷吩咐过小的,叫着人去请.”
“烟云庄嘛,我倒是听过,有个叫王廊的我却不知道了。”她显出高傲的神气说。
“烟云庄除了何地第爷子外,就属这位王公子了。”窦乃文道。
“原来如此,那我可要见见,带路!”她手一摆,呼喝道。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