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容羽,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最后一句就像春月里惊雷猛然在容宣幼小的心中炸开,惊起一池的涟漪,她一愣而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一年的春天来的迟了些,容宣从相国大人的掌上明珠变成了相国府后院的烧火丫头。她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她的娘亲是相国大人的结发妻子,很多年前便从原住地搬到了王京,从前的亲人也已经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各自断了联系。她用一截金簪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用这种最决裂的方式,从父亲那里换来了这一处小小的栖身之所。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痛苦。从云端跌入泥潭的疼,她小小的年纪,却比任何人品尝得都要透彻。
她也曾哭过也曾闹过,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在后厨粗砺树枝的磨砺下卷起一层苍白的水泡。但不可以停,不干活的代价便是挨管事嬷嬷的打。小小的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不久前才笑吟吟端糕点给她吃的和蔼老人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凶,这么可怕。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她唯一的慰籍便是黑夜中点一盏如豆的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将手上的伤展示给母亲看。通常,这个时候,母亲会用同学斑驳不堪的手扶一扶她的脑袋,告诉她:“宣儿,不要绝望!”
于是,她便不再绝望。手上的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最后竟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茧,这双手就真的如钢铁一般坚硬了。
直到她十岁那年的严冬,母亲不知染上什么病,一病不起。她找了很多大夫,每一个都只是摇摇头,其实也并不是治不好,只是要治这个病需要很多昂贵的药材,其实相府的库房里也有,但是没有人会愿意用这样昂贵的药材去救一个奴婢的命。因为在她们眼中,一个奴婢的命是那么的卑贱,那么的一文不值!
百般无奈下,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那个多年未见的爹爹,但还未曾见到他,便被相国夫人一脚踹出了门外。
如今的相国夫人,当然不会是她的母亲,容宣只记得她长得很美很高贵,就仿佛天生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她低头看着她,脸上是淡漠的神情,连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她说:“既然被休弃了,就不要再回来。相府能给你们一个容身之所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回去吧!不要再到前院来,否则我就只能赶走你们了!”
说罢,她便进了屋,只留下容宣在庭院的积雪中瑟瑟发抖,她踉踉跄跄的往回走,不知怎么的鼻子突然间便一酸。天空下起了小雪,细细密密的白仿佛要将人生生吞噬。
容宣的娘亲便死在这场雪停下的时候。她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咬着唇,死死的睁着眼睛,一遍一遍的问容宣:“你爹爹来了吗?”
容宣哽咽着,一遍一遍的回答:“来了,来了,就快来了!”而实际上,门外就只有肆掠的风雪。
到最后一刻,她也似乎明白了过来,明白容宣这一声声的回答只是在安慰她。她抬起手想要摸摸她这唯一女儿的脸,却终是支撑不住落了下来!
她说:“宣儿,不要恨你爹爹,因为他是你的父亲,等他哪天后悔了,会来接你回去的。一定要坚强啊!我的宣儿……”
门外突然就卷起了一阵大风,房门轰然间洞开,寒风夹杂着雪沫涌进这片狭小的空间。容宣抬起头,她觉得冷!天空渐渐的变得清明起来。
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