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少年只是微笑不已,赫然已是胸有成竹
季云不熟悉,左天云却对寒双如此微笑再相知不过,这样平淡却带着一身傲骨的笑意,仿佛六月的细雨,似是要浇灭着一切炎热,荡着清风。这一刻,左天云才觉得,这个小自己的四岁有余的人儿,确实还是一个孩子,一个通过另一种方式向他人炫耀的孩子
左天云见寒双心下已有定数,不由笑着上前一敲寒双道:
“少卖关子,快说你想怎么办?!”
那少年揉了揉被左天云敲痛的头,脸上的微笑倒是不曾变过,他缓缓转过首来向着硕大的观看者们看去,下半刻微笑着一指道:
“这六个制高点,参赛的我们看不到,却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到……”
左季二人同时一怔,恍然都明白了寒双的意思,只见那少年此时静静的看着四周人群的目光与议论的方向,一边在手中图纸上勾画着什么。就在此时,似是有什么人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他不由缓缓转首看去
胸前同样戴着‘枭’字的人儿正巧冷冷淡淡的看着他,一身黑色的锦缎削称出他朗然的身形,他的头发不同往日随意而扎,此时都束在白玉冠中,他再没了平日的散漫和张扬,纵连平时憨笑的表情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青年此时像极了一把收入鞘的剑,连同他身后的三人也穿着同样的黑服淡淡向少年看来。凌荃较寒双年龄长两岁有余,个头也和左天云一般,都是比寒双略高半头的,凌荃的目光微微在寒双所戴的‘枭’上定格片刻,面容倒是没有一丝变化
二人一时都沉默着,许久之后,少年先皱了皱眉,他突然伸手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季云,旋即也不管季云在身后一句‘公子’就向凌荃走去
凌荃身后的黑衣男子似是要做什么,却只见凌荃冷冷淡淡的回首看了一眼,倒是再没了动作。少年矮凌荃半个头有余,此时已然走到凌荃身前,他缓缓抬首,静静的看着凌荃,似是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轻声开口:
“凌荃,你收手吧……”
面前高他半头的凌荃眼神一冷,只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面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今最小瞧不得的人,他不曾言语
“撇开了父帅,你是凌荃,便是坐上这大凌国的正主,你也还是凌荃,这世间权利与地位能改变很多,改不了的,不是这个人的姓名称谓,而是这个人本身。凌荃,你收手吧,你是聪明人,复仇的最后能剩下什么,你再清楚不过……”
寒双缓缓低下首来,他似是吸了一口气,又道:
“更何况,我想,我父帅救你之时,并不希望的,你用仇恨来填满自己的后半生……”
‘唰’的一声,左天云和季云在后都是一怔,纷纷惊呼一句就要上前来。却只见那被提住领口的少年缓缓伸出手来示意二人稍安勿躁,复而只是平静的看着抓起自己的人
凌荃面无表情看着被自己抓在手中的少年,冷冷开口:
“你这自小身份贵重若斯的公子哥,在仙门中让他人宠大的家伙,享有着天下第一策略公子的称号,这样的你能懂什么!你体会过亲人被杀死在眼前的感觉吗?你知道家门破碎的感觉吗?你不也是为了你娘的死因,才下了仙门参加这天庆大赛的?啊?寒双?!”
少年一时被这样的质问弄怔,许久之后,他认真看着凌荃,那双黝黑色的眸子里似是透露着什么,他道:
“可纵然如此,这样的复仇,也……”
凌荃冷冷的看着他,突然间截断了他的话道:
“好,寒双,我问你,如果是我父皇杀了你娘你爹,灭了你满门呢!!你会不会,还说出这样轻松的话来?天下第一的策略公子,你告诉我!你会,还是不会?!”
寒双被凌荃提在空中,只觉得渐渐无法呼吸,可却被如此的质问震惊在原地。是了,如果换做自己呢,会还是不会呢,许久,他偏首过去,浅浅道:
“我不知道……”
凌荃缓缓点首,他冷冷看着被提在手中渐渐无法呼吸的人儿,突然‘啪’的一声将他丢了出去,寒双被一把摔到了后面赶来的左天云和季云二人手中。青年面色渐渐平静,淡淡看着缓缓站起的少年,冷冷一声笑,他道:
“不知道,那天下第一的策略公子,还是等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后,再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凌荃……”
那少年突然在身后轻声开口,他抬首,风轻轻荡起他的发丝,少年静静的看向面前黑衣青年,他道: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不管你当我是兄弟也好,不当我是兄弟也好。纵是有一天真正要拔刀相向,我也依然会将你当做兄弟……”
身前那青年黑衣相背,停也未停的便大步离去,却不知听没听到
身后,季云和左天云同时看着脖边已经被勒出红印的少年,只见那少年轻轻抚了抚被勒痛的脖子,一双黝黑的眸色倒是不曾变化。轻声一叹,左天云上前道:
“凝之,像他这种人,你又何苦?”
寒双不曾答话,只是伸手接过季云递来的图纸,他看了看季云同样不解有些愤懑的表情,摇了摇头,突然缓缓向碧蓝色的天空望去,他道:
“陌儿曾经问我,我可能像凌荃一般,不问理由的做出回护。她说的对,兄弟,本来就是可以不问缘由而做出回护之人……”
少年此话说罢,竟是再不多说,他低下首来,缓缓合起了手中的图纸,转而递给左天云和季云道:
“其上有我猜测的六处制高点所在,你二人拿去细细记下,记下来就毁掉有标记的这一张,留下自己的图纸就好……”
左天云点首接过,标记在自己的图纸上递给季云,不由一时抬眸看着寒双道:
“毁了?凝之,你自己不用图纸了?”
少年笑着,抬起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头,他的微笑像是阳光一般,似乎要照耀一切的阴霾,他道:
“用,不过在这里……
左天云看着少年明媚的笑容,一时怔住,天下第一的策略公子,又怎是虚有其名?他静静看着那青衫负手遥望天际的少年,仅仅一十五岁的年龄,却早已有了超越年龄本身的智慧与淡泊,又怎是天赋所能达到的境界,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曾经承担了多少
凌荃不懂,纵连自己,又何尝能懂
……
震天的鼓声似是要冲入苍穹之中,三人抽到了四号入口的赛签,身旁训练有素的侍卫已经示意三人丢出手中的骰子,左天云和季云丢出的骰子已有侍卫纷纷上前来记录后走动起来
少年带着‘枭’字站在了最后,适才投掷了一个‘十步’,这骰子和平常有异在六面分别为‘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投掷的步数差异最大足有五十之差
寒双撇了撇嘴角,只看到身旁的侍卫过来记录,又看到左天云转首似是正在笑话自己投掷数字之小,这骰子的规矩是有上限而无下限,即是若投掷大的数字可以少走,但投出小的却不可以多走
左天云似是投出四十之数,季云也投掷出五十,不过二人不敢离开寒双太远,故而均只前行了二十步又余
寒双正想从记录的侍卫手中拿过自己的骰子,那记录的侍卫却突然靠近他耳边道:
“二公子,属下奉大帅之命,望二公子一观行军布阵之图……”
寒双愣了一下,却只见侍卫连着骰子往自己手中放入牛皮制成的精巧地图,下半刻挡在自己面前,就像是在对自己说骰子的问题一般
少年点了点头,低首看图一边道:
“是上皇那边介入大赛了吗?”
侍卫面色明显一怔,下半刻神色浓重的点了点头道:
“大帅还要二公子当心,从此之后的比赛,大帅所负责的只是很小的一块……”
少年点头示意已经听到,旋即轻手在地图上点着,似是画了几个路线,又在几处圈了几个圈,他淡淡开口:
“既然比赛都有动作,那这军需之上更要当心,近日里西边的蛮夷不大太平,父帅可以以此理由调兵,不过要避开我刚刚划过的几条路线,至于其它的,你将此图交予父帅他定会明白。再者,适才所说,万不可泄露……”
这般说完,少年心下叹了口气,只怕这大掩城也安静不了些日子了,这暗流涌动的上位者们,又可想过那些贫苦的百姓吗?
少年满怀心事的抬起首来,却看到不远处季云和左天云的神色都十分平静,三人本离得十分近,自然听到了适才所说的一切,他心中了然,只怕是真正知道此事的,自己竟是最后一个了,寒双心中不由先是苦笑,这父子之情到了这份上,却不知又是怎样一种滋味
不过比起自己,左天云本是父帅的唯一弟子,而季云又不知和父帅时何种关系,却肯定不浅只深。二人陪在父帅身边已是多年,如此想来,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也无怪最后一个得知此事
他微微向侍卫摆了摆手,只觉得心中一时繁杂的已然不想多说,还不若早些帮父帅扶持大哥上位才最为重要,之后,便陪着陌儿一起找师父,到这天下各处走一走
一想起那个女子
他神色不由是一黯
是了,陌儿现在在哪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