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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多天,一行人渐渐地进入了镇江境内。这天夜里在一家客栈里歇了,晚饭后各自安歇,这夜月光甚好,如水的月光从窗子里透了进来,在床前洒满了一地,此情此景难免引起人们的几分乡愁,让人难以入睡。
辛无病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望着一地的青光,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故乡,想起了村里的小伙伴,想起自己出门在外一年多的遭遇,就在迷迷糊糊之际,门外突然就响起了洞箫吹奏之声,那箫声婉转,透着一股凄凉之意,就像一个女子坐在窗前,蹙着一对愁眉,对着漫漫的长夜倾述着心中的祈望。
辛无病本是性情中人,年纪虽不甚大,对箫中的意境不是很理解,却能引起他强烈的共鸣。他翻身下床,还没到窗前,就见月光下立了一个小人儿,看背影正是安馨蕊,辛无病惊讶地小声道:“蕊儿妹妹,你还没睡吗?”
安馨蕊回过头来,冲辛无病展颜一笑,答所非问地轻声道:“无病哥哥,是二哥在吹箫,二哥吹的是汉代名曲《有所思》”辛无病却不知曲名,闻言一怔,暗道蕊儿果然博学,怪不得有人说她娘秦琪是有名的才女。
辛无病听箫声凄凉,满是怀念之意,心里不由一动,难道是二哥在想他师妹小蝶吗?心里不由一疼,暗道二哥表面上虽然对他师妹绝情,其实,心里还是很思念他师妹的,只是二哥干么要这样,心里着实不懂。
安馨蕊突然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辛无病惊道:“蕊儿妹妹,你怎么啦?不舒服了吗?”
安馨蕊轻轻地摇摇头,细声细气地道:“二个的箫声让我想起爹爹和娘,还有花姑姑。”辛无病心里顿时一片惨然,心中暗道蕊儿妹妹心肠真好,她那么惧怕花姑姑,却还能记挂花姑姑,真是不易。
辛无病突地想起安馨蕊说过她娘葬花之事,脑海里立时就浮现出秦琪那张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想着她的死于非命,想着安馨蕊坎坷的命运,心中更加痛惜了。
就在这时突听得安馨蕊小声跟着箫声唱起歌来:“相见时难别亦难……”声音到后来渐渐高亢起来,辛无病吓了一跳,本想阻止安馨蕊的,不过马上就觉得李商隐的《无题》配着那箫声,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妙处,竟产生了一种至情至性的悲壮的美感,让人魂飞魄散。
辛无病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就迷糊了,安馨蕊声音清脆悦耳,有一股动人心弦的感召力,辛无病觉得自己的心都让安馨蕊给唱酥了,一曲终了辛无病感觉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了。
突听得关人杰在外面大声叫道:“两个小鬼头,给老子滚出来。”辛无病吓得把头一缩,低声对安馨蕊道:“糟了,二哥这是生气了,怎么办?”
安馨蕊温婉一笑道:“无病哥哥,别怕,听声音二哥不是像真生气,我们出去吧。”
辛无病担心地看了安馨蕊一眼,也找不出理由推脱,就点了点头。两人携手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那邸店的院子里洒满了清凉如水的月光,有一勾弯月正挂在湛蓝的夜空。可能是夜太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徐徐的夜风带来了花草浓郁的香味,关人杰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墩上手里提着一只洞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关人杰见了二人,大声赞道:“蕊儿,是谁教你唱曲的?唱得这么好听。竟然跟得准二哥的音准,难道你通晓乐理?”
安馨蕊嗯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二师父,你能让我吹吹你的萧吗?”
关人杰更加惊异道:“你会吹箫?”
辛无病自从那次和关人杰出去后,心里一直对关人杰十分敬佩,觉得二哥能抛开儿女之情,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此时见那关人杰那箫的确吹得人丧魂落魄的,心道怪不得他师妹那么喜欢他,二哥人长得好,又如此多才多艺的确很招女子喜欢。
安馨蕊点头道:“跟我娘学过。”
关人杰心里诧异疑惑地把箫递给安馨蕊,安馨蕊接过箫,试着吹了吹,笑眯眯地对关人杰道:“二哥你这管箫的音质不错,是一把好箫。”
关人杰兴趣更隆呵呵地笑起来,安馨蕊嫣然一笑,把嘴凑到箫口轻轻吹起来,院子又弥漫起了凄凉的箫声。
但安馨蕊和二师父吹的不同,辛无病从那悠扬的箫声之中,似乎感受到了春天里鸟语花香的江南,还有碧波荡漾的湖水,湖边的垂柳;星星点点的渔船……那意境说不出的美妙,辛无病的灵魂也跟着那弦乐飞驰,到了一种让人癫狂的境地,连驼子和张通都被惊动了,披衣倚在门口静静地听安馨柔吹箫。
一曲毕所有的人都醉了,关人杰变得万分激动,他惊叹道:“《春江花月夜》!蕊儿,你会吹《春江花月夜》!小小年纪,有如此才能,难得!难得!将来…”
关人杰本想说将来前途无量。但又想起那吹拉弹唱之人,不过是下九流的角色,再说了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子哪怕是聪明绝顶又有何作为?就忍住不说。不过自此以后,对他兄妹二人是另眼相待,关爱备至。
关人杰如此惊叹,刘驼子和张通都大为惊异。原来关人杰恃才自傲,不但武功好声乐也是他一绝,除了他桃源三兄弟,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今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大加赞赏,的确让刘张二人惊异无比。辛无病见二哥赞美安馨蕊,心中如饮甘露,顿时觉得无限荣光。
第二天在马车内,安馨蕊掏出关人杰送给她的箫,对辛无病道:“无病哥哥,我教你学吹箫吧!”
辛无病天生就对乐理有兴趣,昨晚让安,关二人一吹,感觉世间美妙无比的事,都藏在这小小竹管之中,真是让人陶醉,这旅途寂寞,很想再让蕊儿给他吹奏一曲,又不知如何开口。
辛无病此时见蕊儿主动要他学吹箫,顿时不由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洞箫,见上面有些小孔,心道这些美妙无比的声音就是从这些小孔里发出来的吗?真是不可思议。
蕊儿见他发呆,就凑过来给他讲解乐理,教他如何发音,如何吹奏。辛无病本来心思细腻,头脑聪明,蕊儿边讲他就暗暗记住,就这样演练了几次,辛无病真还能吹出几个音符。
辛无病简直是乐不可支,心想自己要是好好练习,这美妙无比的仙乐就能从自己的口腔之中吹奏出来,那简直就是妙不可言。自从后,一腔心思全在那洞箫之上,连吃饭睡觉也想着。安馨蕊本来就极其佩服这个哥哥,见他愿学,恨不得倾囊相授,从此后两人耳鬓厮磨,感情与日俱增。
两人天天嬉笑打闹,觉得那漫漫的旅途一点也不为苦,倒是生怕一下子就到了临安,两人倒不知怎么办了。辛无病心里知道,自己始终有一日是要和安馨柔分开的,只是离临安还远,不肯面对罢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旅途颠沛,这天到了茅山脚下一个叫月津渡的地方。月津渡是一个较为偏僻的小镇,镇上有两三百人家,可能是来往茅山道观烧香还愿的人较多,倒有好几家客栈,驼子他们选了一家清静的客栈住了下来,想养足精神再行赶路。
出了小镇往北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连着进出茅山的路,如果要进出茅山,必须从河上通过,河水又浅又急,根本无法行船。河上有一座木板桥,由于年久失修,人走上去,吱吱嘎嘎的,摇晃得十分吓人。
茅山之上有着天下闻名遐迩的道观,进出山的烧香还愿的香客倒也不少,把这个名叫月津渡的偏僻小镇弄得很有几分兴旺之气,显出几分热闹的光景来。
却说这夜晚饭后三人坐在房间里闲聊,商议下一步行动的路线。驼子说到了镇江之后便走水路,坐船就能到那湖州,离那临安也就不远了。
老二关人杰却坚持要走旱路,说那水路虽然方便,假如闻太监派人追来,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驼子根本不信,反而觉得关人杰疑神疑鬼,胆子也太小了,那老三张通是一个实在人,一直都没有吭声,胖胖的一张大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觉得两个哥哥说得都有道理。
却说刘、关二人争得喋喋不休之时,那门突然吱吱呀呀缓缓地开了,那门分明是驼子用一根木棒顶着,木棒不知怎地竟滑倒在了一旁,这决不是风能够做到的。
三人不由一惊,一起扭头往那院子里望去,就见那院子里洒了一地惨白的月光,四下里静悄悄的,出奇地安静,这种静谧反而显得异常可怕,让人心里陡生寒意。
随即他们又发现那门板之上骇然地钉着一只飞镖,将一只飞镖钉在门板之上,本来无奇,可怕的是使镖之人这分内力,要将门缓缓推开,又不至于将门板穿破,其中对内力的拿捏之准,三人之中无人能做到。三人心中不由暗暗骇异,料知强敌到了,暗暗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各自把自己的兵器抓在手里,一齐跳在院中。
这个客栈旅客稀少,这天晚上除了驼子他们,没有其它客人,客栈的伙计早已睡了。四处的乡邻早已灭了灯,除了呜呜的夜风之声,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天上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阴惨惨的夜空之上,偶尔远处的山野里传来了几声野狗撕心裂肺的叫声,把这寂静的夜晚烘托得更加阴森可怖。
刘驼子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心中同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拐杖在地下一顿,粗哑着声音道:“姓闻的,别躲躲藏藏的,像个见不得人的大闺女,有胆量就站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