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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相如一身便装地坐在自己家的后花园的亭子里,午后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他那较为清秀,又略显阴忧的脸上,旁边有几个胆战心惊的丫鬟,她们都知主人脾气古怪很难伺候。
由于是冬季,花园里除了一些不落叶的乔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景致就显得有些单调、萧瑟,白相如的面前有一张石桌,上面摆了一些点心和香茗。
几个小厮和丫鬟神色肃然地侍立在一旁,气氛显得有些沉重,这天的天气非常好,阴霾的天空中难得有了暖阳,白相如的心情也出奇地好起来,倒也和颜悦色的,没有刁难那些下人。
突地,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师爷白旺神色匆匆满头大汗地赶了进来,白相如抬起眼睛,满意地问道:“阿旺,本府吩咐你的事,你查的怎样?”
白旺赶紧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大人,小人查访过了,那小子所言不假,江南书院的确收过一个叫安芷馨的女子,现将她拘禁于府中!”
白相如“哦”了一声,从太师椅里站起来,背着手在在亭子里踱来踱去,似乎下不了决心,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白旺道:“阿旺,你说此事该如何了结?”
白旺低声道:“在下听捕头“黑疤瘌”说,这小子武功不错,看来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小人了解了一下跟他的公人,说“黑疤瘌”捕捉这小子时,根本就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要不是这小子自动放下刀,甘愿就擒,“黑疤瘌”不可能拿下他。”
白相如又“哦”了一声,惊异道:“有这等事?”
白旺点点头道:“老爷,小人猜测,现今江湖之上帮派多如牛毛,说不定是那家帮派与老爷你结下仇怨,要来败坏老爷你的名声,老爷在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当,不免落人话柄。”
白相如想了想道:“有理,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白旺看了看周围那些丫鬟,做了一个隔墙有耳的动作,白相如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对身旁的丫鬟道:“还不赶紧给师爷看茶。”
丫鬟应了一声,下去捧了一杯香茗上面,躬身对白旺道了一个万福轻声道:“师爷请慢用!”白旺赶忙接了过去,在白相如面前坐了下来。
白相如见白旺坐定,对几个下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我和师爷有要事相商。”几个小厮和丫鬟赶紧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这白旺原本姓苏名鉴字定远,原是一落第秀才。此人一肚子坏水,溜须拍马那是样样皆精,在白相如府中倒是混得开,且深得主子的赏识,为了逢迎取悦自己的上司,他连自己的姓都改了,此人之人品那就不用多饶舌了。
白旺这才道:“那江南书院的潘凤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手眼能通天,连当今圣上都对她的江南书院青睐有加,现在她的小辫子握在老爷手里,不是老爷你的机会吗?”
白相如点头道:“说下去。”
白旺道:“现如今我们双方都不得罪,老爷你只需把那人犯囚禁在狱中,只说事实真相还未查明,也不判他罪,那些江湖帮派就拿你没办法。”
白相如沉吟道:“此计甚好!不过,这小子既然是江湖人物,外面肯定还有同党,要是他们进狱救人怎办?”
白旺道:“这小子本来就是块烫手山芋,要是有人救走了他,必定会在狱中闹出一番动静来,老爷到时只需将责任往这江湖帮派上一推,还不一了百了。”
白相如又道:“阿旺,这事只不过是你我猜测,要是这小子说的是实情,根本就不是江湖人物,我们又该怎么办?”
白旺道:“老爷,这小子武功高强是实,您不是头疼41号监闹鬼这事吗?”
白相如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要把他放到41号监去?”
白旺道:“那41号监,近段时间死了很多人,凡是被关进去的人犯,最多不超过三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又查不出来原因,弄得监狱里谣言四起,有损老爷的威望。”
白相如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子既然会武功,把他放在41号监里,让他捉鬼?”
白旺点头道:“老爷你想啊,要是这小子武功能够捉住那鬼,还不是老爷你的功劳,要是他让那恶鬼给杀了,对老爷也没什么影响,说不定那潘凤姐会感激老爷您,认为您很会办事。”
白相如心中暗道,老子和那潘凤姐早年便是冤家对头,要是她知晓临安知府是老夫,还不拔了老夫的皮,抽了老夫的筋,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故作沉吟道:“那就依你吧。”
白相如抬起头来,两眼望着那深远的天空,眼前有出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心里竟升起了一股迷茫的、难舍的情绪。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衙役嘴里报着数,恶狠狠地挥舞着厚实的板子,辛无病被几个衙役牢牢地按在刑凳上,两股打得稀烂,这一期间,直把他打得昏死过去了好几次。
醒来时辛无病发觉自己躺着一个光线幽暗的监牢里,自己身下是一堆潮湿的发着霉臭味的乱谷草,辛无病一旦清醒过来,周身疼痛就袭了上来,如同浪潮一般,挡都挡不住。
挨打时整个身体都是木的,还不如何疼,此时发作起来,辛无病立时便疼得眼泪花花直转,特别是两股和两条大腿,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糊糊的,稍有动弹,就钻心钻肉地疼。
就在这时,牢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劳头领着“黑疤瘌”走了进来,那老头道:“黑头,这小子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终于清醒了。”
“黑疤瘌”点了点头道:“你出去吧。”
那牢头应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黑疤瘌”转过身来,颇为尴尬地看了辛无病一眼道:“小兄弟,伤得重不重?”
辛无病迷迷糊糊地看着“黑疤瘌”,心里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和这捕头并无关系,他这是要干什么?那“黑疤瘌”在辛无病面前蹲了下来,举了举手中提的一个酒罐和纸包,对辛无病道:“小兄弟,能不能喝一点酒,陪哥哥我喝一杯。”
说完,那“黑疤瘌”打开油汪汪的纸包,里面居然是一只烤鸡还有一些牛肉,纸包被打开之后,一阵阵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引得辛无病肚子里一阵咕咕乱叫,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辛无病震惊地看着“黑疤瘌”艰难地道:“请问捕头,这…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黑疤瘌”又尴尬地一笑道:“小兄弟,我老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那天在城南瓦子要不是小兄弟手下留情,老黑哪里还能在这里喝酒!小兄弟,你武功高强,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辛无病摇头苦笑道:“捕头言重了,在下乃杀人重犯,哪敢与捕头兄弟相称,捕头乃职责所在,在下怎能向捕头下手,捕头能不计前嫌来看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黑疤瘌”大声笑道:“痛快!老黑想不到兄弟如此明事理,老黑能够见识小兄弟这样的英雄豪杰,也不枉自今生,小兄弟,来老哥敬你一杯。”
两人喝了一会酒,那“黑疤瘌”又道:“小兄弟,你真是一个实诚的人,你的事我也不想知晓,不过有件事,哥哥得告诉你,让你有个防备。”
辛无病心里一惊,暗道难道那知府想向我下手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捕头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黑疤瘌”指着这间牢房道:“小兄弟,这间屋子,是一间鬼屋,近日里闹鬼闹得特别凶,不知有多少人犯丧生于此,小兄弟虽然武功高强,但也要小心在意,不要着了那鬼的道,丢了性命。”
辛无病惊讶地看着“黑疤瘌”道:“捕头,有这等奇怪的事莫?”
“黑疤瘌”慎重地道:“小兄弟,哥哥怎敢相欺,你夜晚一定要多加提防,如果小兄弟在这里不适,可与刚才那牢头传话与我,哥哥一定设法救你出去。”
辛无病坦然地笑道:“捕头有此厚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哥哥乃临安捕头,如何能因小失大,坏了国家法度,在下平生不信鬼神,如若有,当擒与哥哥,以正国家法度。”
“黑疤瘌”赞道:“小兄弟,真英雄也!”
那“黑疤瘌”走后,辛无病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之时,已经是深夜了,突地,他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从墙角隐隐传来,辛无病心里一惊,难道这屋子真有鬼不成?
辛无病强行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寻声望去,在朦朦胧胧的夜光之下,就见墙角那乱草堆里黑乎乎地还真躺有一具黑影,只是相距甚远,也不知此人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