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来得到消息，赶到市医院急诊科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正在走廊里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的母亲。
“姨，小弟怎么会受伤了？”黎春来快步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
面前这个女人四十来岁，是黎春来的继母。出于习惯的原因，妈妈这两个字从黎春来嘴里很难吐出来，黎母是一个本分的农村妇女，对此并不见怪，“上次你说给冬来联系市里面的学校，我带着冬来上城里找你，谁知道公交车出了车祸……”
出车祸的时候，巨大的撞击力把黎母直接从车窗里飞了出来，黎春来的弟弟黎冬来，却被留在了车里面。
黎母絮絮叨叨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先是一个女警官，试了试没能进去。后来又来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把你弟弟救了出来。”
“十六七的小伙子？”
黎母重重的点头，“嗯！我听那个女警察叫他秦帅，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那个小伙子，叫秦帅？”黎春来的眉毛扬了扬，心中对秦帅的好感，凭空增加了几分。
这时，一个医生走过来，“谁是黎冬来的家属？”
黎春来两人停在病房门口，黎春来道：“我是。”安慰了继母一番，走上前去。
“请跟我到办公室来。”
医生带着黎春来进了办公室，“坐吧，交代一下小孩子的病情，情况是这样的，病人黎冬来，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需要手术。顺便，你需要把住院费先交了，这个手术比较大，先交三千块的押金。”
“手术？粉碎性骨折？他才四岁！医生，他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三千块钱，对于现在的黎春来来说，并不是问题，他更关心四岁的弟弟，会不会影响日后的生活。
“本来呢，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还好，现场处理的比较妥当，及时手术的话，没有太大的问题。”
黎春来迷瞪瞪的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又在收费处交了三千块的押金，返回住院部，给母亲留下了五百块零花钱，“姨，我上班比较忙，不能常来。你放心，一有时间，我就会来看看弟弟。”
黎母道，“你去忙，你去忙，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先别告诉你爸。”
小弟黎冬来脸色苍白，正在睡觉，即使是睡眠的时候，一张稚嫩的小脸上，也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黎春来没有打扰小弟，出了病房。经过护办室的时候，听见两个小护士在里面说话。
“十八床那小孩子，真可怜。”
“是啊，多亏了张医生，要不然，一条腿就废了，哎，才四岁！”
黎春来停下脚步，四岁，十八床，正是说的黎春来的小弟黎冬来。
“张医生？我呸！他那点水平，我还不知道？我跟你说，现场处理，不是张医生做的。”
“不是张医生？难道是王医生？哎呀，王医生帅帅的，高高瘦瘦的，是我的偶像。”
“你个花痴！也不是王医生，是个……是个……”
“是谁呀？”
“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好像叫秦帅吧？听主任刚才在呵斥张医生，说漏了嘴，如果不是秦帅阻止了张医生盲目处理，那小孩子的腿，就废了！非截肢不可了！”
“不能吧？十六七岁？哇哇，我一定要见见这个小弟弟。”
“你这口味，越来越重了！”
——
一瞬间，黎春来的脑子里全部被秦帅这个名字占满。
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出手救人，是为勇敢。关键时刻制止医生的错误处理，是为智慧。
一个身具勇敢和智慧两样特性的大男孩，应该尽自己可能，圆满他一个懵懂恋情的梦。
黎春来赶回小车班的时候，被告知凌市长正在找他。快步上了办公楼，在凌月洛的办公室敲敲门，“凌市长，我是小黎。”
里面传来沙沙翻动文件的声音，随即凌月洛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黎春来解释了一下自己刚才不在的原因，凌月洛对此并不在意，摆摆手道：“我也没什么正事儿。过些日子中考完了，便是凌志的生日。当初李家给他们女儿李秋茶办了生日宴，咱不能被李家比下去，你去在金碧辉煌订位，把凌志班上的女生，都邀请过来，男生，就算了。”
黎春来心中一动，想起了秦帅，便建议道：“李家……可是不分男生女生，全叫上了，还有各科的任课教师，校长主任，单独摆了桌……”
“是吗？”凌月洛扬起眉毛，“那就一起吧。正式一点，准备些请柬给那些校长主任，落我凌月洛的款。”
黎春来心中一喜，点头应是。
“等等……”凌月洛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黎春来，沉吟一下，说道，“那个叫秦帅的男生……”
黎春来心中突突的跳，这个老妖婆，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怎么单独把秦帅拿出来说事？
谁知，凌月洛忽然一笑，道：“单独准备一张帖子，让凌志自己落款。”
“是是……好的，明白！”
“还有一件事，这里有一份文件，你跑一趟，交给工商局的老肖——你跟老肖说，让他把这份规划，再完善一下，我这，基本上通过了。”
黎春来带着文件，赶到工商局——
苦命的小车司机，就好比古时候的御书房太监，没什么实质性的权利，却不少人上赶着巴结。
他们都是领导的心腹。
走进工商局的大厅，便听到一阵呵斥的声音，是里面工作人员传出来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肖局长不在，你这个办证手续，要肖局长亲自签字才行。”
大厅对外窗口外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拎着一个硕大的文件袋，满脸陪着笑，“我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麻烦小同志，你给看看，肖局长什么时候能在？”
“肖局长开会去了，上午不会回来了。”
“那，我下午再来？”
“下午不办公。”
“那您说，我什么时候来合适？”
“随你便。我建议你先去税务局办理一下税务登记证，那个手续比较简单。”
中年妇女苦笑道，“税务局说局长不在，让我先来办理工商登记证……”
“那你就先去水利局，办一个非污染企业资质证明！”
“我就是开一家药店罢了……还用水利局管吗？”中年妇女深吸了一口气，大天朝，果然威武霸气。那工作人员低着头，没有说话，不再理会中年妇女。
黎春来苦笑摇头，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不想管，也没能力去管，虽然黎春来知道，那工作人员说的，不过是一个借口。
原因很简单，黎春来刚刚才和肖局长通了电话，确认肖局长就在局里，这才跑过来送文件。
而且，办个证这种小事，不是必须肖局长亲自签字，肖局长以下，四个副局，六个科长，都是吃屎的么。
“哎……都怪秦帅，非鼓动我做什么药店，他一个孩子，哪知道天朝办事的难处啊！”
黎春来举步上楼，刚迈上一步台阶，便听到那已经准备离开的中年妇女，喃喃的念叨说道。
“秦帅”“一个孩子”这样的字眼，这一天中无数次的传进黎春来的耳朵里面，想不听见都不成。
“那位大姐……你停一下。”黎春来迎了上去，“你刚才说秦帅……哪个秦帅？”
蒋晓云错愕的抬起头，打量着这个素不相识搭讪的男人。
这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西装笔挺，一看，就有那么一种领导风度。
“这位领导，你认识我儿子？”蒋晓云反问道，这些日子秦帅的变化太大，连公安局的副局长都认识，现在在工商局里面，竟然又出现一个认识自己儿子的人，蒋晓云很是激动，形容了一下秦帅的相貌，自夸道，“儿子长得随我。”
这句话一出口，黎春来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迟疑一下，想起曾经受命调查秦家各种消息，于是问道，“这位大姐，你叫蒋晓云？”
蒋晓云连忙点头，“就是我，就是我！”
“我跟你儿子秦帅是朋友。”黎春来笑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肖局长，这点小事，他应该还卖我个面子。”
蒋晓云顿时受宠若惊，拎着一大袋子文件，跟在黎春来的后面。
举步刚上台阶，刚刚那工作人员便从办公区窜了出来，拦在蒋晓云面前，“我说了，局长不在，你不能上去！回头再来吧。”
蒋晓云看了看黎春来，黎春来笑道：“这位同志，你说肖局长不在？”
那工作人员打量了一下黎春来，看上去颇有仪态。三十来岁的年纪在大天朝就算是当官的，撑死了是个副科，“局长真不在。”
黎春来就笑了，“好，好，肖局长不在，这可是你说的！”
黎春来带着蒋晓云，在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下，“蒋姐你稍等一会儿。”蒋晓云不知道黎春来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机械的听从他的摆布。
黎春来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在那工作人员眼皮底下停了一小下，“市政府文件，让肖局长自己过来取吧。”
黎春来才不怕得罪人呢，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开车的司机，传令官的身份，光脚不怕穿鞋的。
那工作人员一看，果然是市政府文件，探头看了看外面，外面停着挂着05牌照的黑色轿车，登时就冒了一身凉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