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名的女生说要来探望,沈浪哪有心思,立刻回复道:
“不用谢,我没事,不用探望了。”
沈浪躺回到床上,过了十几分钟也不再有铃声响起,于是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又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五点,沈浪急忙翻滚起身,胡乱套上衣服裤子从抽屉里拿了些钱就往外走,他要上街去买烧鸡。
此刻正值下班时分,街上排成长龙的汽车尾气让NN市的PM2.5迅速升高。放眼放去尽是高楼耸立,小学时写作文沈浪比较爱用“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崛起”这样的语句,这并非人云亦云,而是他觉得自己记忆中的NN市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市内最高的建筑物就是消防局的望火楼和能供全市人用水的水塔,最豪华的汽车是国产的上海牌;街上的人大多骑着凤凰和永久牌的自行车,脏兮兮的马匹拉着木车在大街上走的情景随处可见。
沈浪不知道自己对老NN市的记忆从何而来,偶尔跟早晨公园下棋的老头聊天,老头们都不得不对沈浪竖起大拇指,惊叹他20岁出头就能对老城市的市容市貌说得头头是道。沈浪对自己无端拥有的记忆感到奇怪,但并不去探究原因,他认为这对他来说是一笔财富。电视里每天都播放一挡叫“吃货日志”的节目,主持人走遍NN市大街小巷带观众们寻求当地传统美食,沈浪看后心说你找到的美食不过是冰山一角。
比如说在这条小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转角,有一栋三层的民房,房子墙皮脱落黄旧不堪,一楼对街的一面卖烧卤,背后是厨房,上边两层住着店主一家。沈浪记忆中店主姓江,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貌不惊人的他做得一手烧卤绝活,但这时的男人已经老到只能坐在店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替儿子接手的店做活招牌。有老人领着年轻人来买烧卤,一般都会指着坐在店门的老男人说:
以后买烧卤要来这一家,老江的烧卤做了几十年,味道全市最好!
“江叔,抽烟呐。”
沈浪笑着跟老男人点头打招呼,论年龄他做他爷爷绰绰有余,但老男人看到有人跟他笑,也就费力地挤出一丝看上去怪异的笑容当回礼。
沈浪每当看到老江时总感觉很亲切,脑子里甚至出现跟五十岁的老江谈笑互换卷烟来抽的情景。
老江儿子的手艺明显不如当年他本人做得好,但真正吃过老江亲手做的人已经不多,所以也分辨不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而沈浪之所以还时时来这里买,是因为对这里有感情。
沈浪提醒老江儿子——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不要把烧鸡砍开,而是帮他整只包起。付钱后走出来,又对老江说了一句:
“江叔,走了啊!”
老江木讷地看着他,仿佛忘记了他是刚才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更加不记得他是店里的熟客。
沈浪每次看到老江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惆怅,生怕下次来时会见不到他。但一想起自己才二十三岁的年纪,便又摸摸寸头,莞尔一笑。
进入秋天后渐渐日短夜长,天色渐暗的NN市却是闷热难当,沈浪深深地吸了口浑浊的空气,发觉已没了之前的胸痛。他提着烧鸡猛跑过几百米,确定自己的内伤已经痊愈。
沈浪对伤愈的进度并不吃惊,回到家后立刻动手擦拭神台、清空香炉里的香骨,并且换了三只白陶瓷小杯的茶水。一切准备妥当后,烧鸡摆上,三炷香烧上,又拜了三拜,嘴里念到:
“猪爷,多得您保佑,我的伤全好了,补上一只烧鸡,您慢慢吃。”
说完又拜了三拜。
烧鸡的香气跟烟雾萦绕在一起,惹得沈浪肚子咕咕叫,他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可能是供奉猪刚鬣心切,刚才烧卤店的香气竟然没能勾起他肚里馋虫。
沈浪摸出裤子口袋的几张纸币看了看,便径直出了门。
华灯初上,大街边各种中西快餐店应有尽有,这年头粉面一旦进了连锁店价格也节节攀升,可是分量和味道却是节节败退。以沈浪对NN市的了解,真正做了几十年的美食都存在于小街小巷。
“三两老友粉。”
沈浪往门口收银台上扔下一张五元纸币。这家店的收银台没有打票机,收银的肥胖小妹打着呵欠扔出一块烂得脱皮的蓝色塑料三角形小牌子,上面“老友粉”的字样已是模糊不清。沈浪把牌子放在取粉窗前标着数字的金属板上,在自己之前等待取粉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有得吃了。
干净整洁装修得绚丽多彩室内又有冷气的店面四两粉也根本吃不饱,这家墙壁被油烟熏得焦黑、连小木凳也粘乎油腻的店三两份却能把沈浪这个一米八三的大男人给吃撑,而且味道跟沈浪几十年前的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他宁愿来离自己家五六公里远的地方吃一碗粉,也不愿在隔壁那家装修得比肯德基还好的粉店吃。
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飘着酸辣味的老友粉就放到取粉窗口。秋天的南方入夜后便会吹起一丝凉风,沈浪把粉捧到店门外的小矮桌去,他很享受这种边吹风边吃老友粉的感觉。
隔壁是一家卖烧烤的店,一般来说烧烤在NN市属于夜市的吃档,不到晚上十点火不起来,但隔壁这家店兼做些小炒,入秋后又架起炉子卖火锅,菜价便宜,分量多,味道稍重口一些就能引来不少低端食客。沈浪吃粉的时候才八点有余,隔壁这家店摆在外面的桌子就被人占了大半,火锅烟雾萦绕中夹杂着男人们的猜码声,好不热闹。
这种地方一定少不了推销啤酒的小妹。沈浪吃了几口,果然看到一个长发过肩的女孩,上身穿着一身亮银色绸质的贴身短袖衣,下身是短裙,衣服背部写着“青岛啤酒”的字样。这身衣服刚好把她青春靓丽的身躯包裹起来,小胸脯虽不高挺,但也给绷出了诱人的轮廓,柳腰下的曲线让人看了不禁血脉蓬勃;借着昏暗的灯光往脸上一瞧,三七分的流海,一双描着淡淡眼影的双眼皮大眼睛镶嵌在鹅蛋脸上,鼻梁直挺鼻翼收敛,圆润的鼻头下是一张棱角好看的薄嘴唇。
解放路过去不到一公里便是邕江,此时习习江风不断吹过,沈浪一碗热辣辣的老友粉下肚,吹着凉风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但却瞧见那穿着啤酒妹套装的女孩一双笔直裸露的腿并拢在一起,直直地候在店门旁,垂下的双手不停地对搓着,显然是受不了越晚越寒的秋风。
江风将女孩的长发吹起,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女孩的鹅蛋脸显出了一个好看的轮廓。沈浪看见她苗条的身子差点就要哆嗦起来的样子,心中不免起了怜惜之意。他对她招了招手,想跟她买两瓶啤酒——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她。
两家店仅一墙之隔,占道经营的位置也都在一起,女孩很快就看到了隔壁店门外矮桌边的寸头男对她挥手。女孩目光一亮,脸上露出些许欣喜,刚想走过去,旁边桌子却吼起了一个粗鲁的声音:
“小妞,过来!给你哥上三瓶啤酒!”
女孩带着歉意对沈浪点点头,随即转身先从背后的冰桶里抽出三瓶啤酒,拿到旁边的桌子。
“急什么走,陪你哥喝两杯!”
一只大手抚在了女孩被短裙绷紧的臀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