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生刚想走却听道一个沙哑的女人声音说：“先前望见有赤气犯我主车盖青云，望之非至贵之人，乃非人臣之气。果然是些下三滥的东西？”人们听了，明明是晴日清晨，却觉的四下林泽间不知为何暗了下来，闪烁着隐约的灯火，已经开始暮晚了。
那沙哑的声音令人想起，远处塔上的盼归人的剪影，映着几只归鸟在乱红残霞里盘旋，很有一种苍凉的滋味。
只见泽旁出现了一行人，四个锦衣华服的人扛着一顶纱帐软垫的缚辇，辇座上，坐着一个尊贵高雅的人，脸容给辇顶垂纱遮掩着，瞧不清楚，还有一前一后两个鲜衣婢女，一开道一押后，在这山林大泽间，悠然行来。
呵呵王子石宣怒叱：“谁是下三滥的东西！”梁犊持剑盾挡在他们面前，石宣把手一扬道：“你滚开！”
梁犊道：“宜城君来了，她的风角之术神通盖世！河间王，秦公快走。”石宣道：“我不走！刘芝这个老虔婆敢伤我？”匕首般挺直的石韬道：“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石宣看了他一眼道：“好！”即退回马旁。
就在梁犊、呵呵王子石宣极快的几句对话间，轿子那儿也说了几句话，轿外的婢女道：“嬷嬷，让奴婢去劝他们开来！”轿中人道：“不必，阿芝好久没出手了，有人都忘了灵风可惧。”使女道：“嬷嬷，这地方很脏，你要小心。”轿中人道：“阿芝省得。”
“宜城君留步。”这时，梁犊重甲持剑已化作钢铁盾墙，直撞向辇座。
婢女连忙分左右分开，起来一个衣着十分华贵的少女，她姿态沉默恭敬。苍白女子；长着孩子似的脸庞、虽然皮肤苍白，但却给人一种纯黑的质感；黑发，玄衣，双眼如镶银燧石般闪烁发亮。
婢女双手捧着一柄十分名贵的白玉拂尘，疾道：“嬷嬷！”辇座中人一颔首，梁犊的剑盾已轰然撞到。风吹动她一身杂裾垂髾女服，艳墨的对襟子衫、下着红黑条纹间色裙，腰间用一块帛带系扎。饰以并层层相叠的“纤髾”。从围裳中伸出的曳地的飘带，被冲激起来，如燕飞舞。那发髻上插饰着步摇簪、花钿、钗镊子、鲜花儿叮当作响。
“可怜！以死气逆生气，为客不利，兵行，必伤大将！”银眼的女子袅袅婷婷地接过自婢女奉上的白玉拂尘一枚，梁犊只知眼前精光一亮，银色的双眼如炽火般燃烧，抬眼时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梁犊心里只来得及想，天下怎会有这样明亮的眼睛！
呲啦。
一道凌厉的风声骤然割裂空气，有什么如同飞舞的银蛇般在空间内飞扫。梁犊的瞳孔骤然紧缩，一星寒意从颈部顿顼甲叶上划过，第二个念头还未来得及转，自己手中的坚盾重剑已断开七截，散落在地上，肩上坚固的甲叶也斩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他惊叫了一声，进退不得，愣在当地。
银眼的女子却把玉拂尘往婢女怀中一抛，道：“脏了。”婢女一手接住，即往襟内掏出一块极其名贵的丝绢抹揩玉拂尘上的根本不存在的血渍脏物。
银眼的女子又遥指梁犊，道：“梁犊！好狗不挡路！滚开”，她从呵呵王子石宣身边走过望也不望他俩一眼。，两个俾女已抢到她落脚之处，在地上迅速地铺了一块块五色织锦绒布的厚垫，银眼的女子不慌不忙，走向太子，她脚下名贵的五文绒靴，竟全不沾上泥尘。
银眼的女子扶起太子，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太子满脸委曲愤恨，就象孩子见了娘一样道：“我没什么，只恨我信错了人，害了你牵挂。”
银眼的女子喟息道：“阿铁还是那么爱轻信人……这几天，阿芝老是心神不宁，就怕你出事，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太子感动地道：“只要是我的事，阿芝定会赶来见我，就算阿爷再打断我一条腿，我也心甘情愿……”
银眼的女子一手掩着太子的咀，不让他说下去，啐道：“不许你这样胡说。”众人见两人眉眼间情深款款，意态缝绻，十分旖旋，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银眼的女子坐下把太子抱入怀中，让他忱在膝上，露出微笑。她的微笑亲切迷人。
法生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了，他慌乱地躲避着银眼的女子的目光，像小孩儿在躲避着燃烧的火苗儿。法生心慌意乱，失魂落魄的逃走了。这件亊让他对看待世界的眼光产生了全新的角度。
银眼的女子说着，刚才疯狗一样叫嚷的太子安静了下来。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似听非听，渐渐的竟安静下来。连他自己也奇怪，银眼的女子这些有悖于他誓愿的话却听着顺耳，丝丝入扣。
“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手指滑过女孩柔软的脸颊。女孩全身发抖，极力保持不动。他的手漠然梳过她的头发，然后托起她的脸朝向自己，用双眼啜饮她。女孩发出呜呜的叫声，但王子两手捧住她的脸，不让她望向两侧。
“老大。你又和这老虔婆这样，成什么样子？”呵呵王子石宣呸了一声，跺脚叫骂，大为丢脸。
“是。我明白，”太子用一只手去拨银眼的女子额前的发丝，眼中无限柔情：“只是，这些年来，苦了阿芝。”
银眼的女子一双眼睛，眯着笑，有着一池春水般的风情，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些年来，不再见阿铁，心里头反而恬静。”
太子缓缓缩回了手，痛苦地道：“阿芝，都是我……”
银眼的女子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提了。”她有意把话题岔开，幽幽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用手指轻轻触在太子左眉骨的青乌之处，动作十分轻柔，像抚摸一个恬睡了似的婴孩额角，柔声道：“谁碰掉你一条眉毛……我一定要他十倍惨痛！”后一句讲得厉烈坚决无比，仿佛不管天崩地裂还是天荒地老，都一定做到一般。她红唇掀起，露出白色长牙，双手不住地抽搐。她饥渴难耐，但并未行动。她等着。
“是我碰掉的，你能怎样？”呵呵王子大怒，“刘芝你个老虔婆，还敢这样见太子，梁犊！给我拿了她见天王！”
银眼的女子点首道：“佛图澄说要化去阿铁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戾气。所以他们有持无恐，倒不易应付。”
太子低低地说了一声：“大和尚？大和尚佛法通天，就算诸天阿修罗降世，也要怕他三分！”
银眼的女子道：“除了佛图澄，河间王刚于一人结好，此人也相当不好惹。”
太子问：“谁？”
“还要，阿铁。”女孩哀求，像热病发作似的颤抖着：“吴进。”
银眼的女子道：“不错，他本来是个无名小道，见天下佛法昌盛又成了和尚，已经三起三落，先帝时他曾被贬到边荒充营户，升的也极快，曾当过天王近前高官，还曾得罪过天王，大单于下旨要处斩他，他就消声匿迹，过了一段日子，又出现在单于廷里，安然无恙。这人深藏不露、究竟神通高低深浅，鲜有人知，只知这吴进擅"大雩"之仪，能引天地喜怒之威。但此人极善于利用时机，则毫无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