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盟主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73,430

  张柏回望他残存的部众,已经排不成战斗队列了。行军途中,符伍散落开几里,从未聚在一起……

  他的躯体已累得僵硬,内里发着高烧,手中的长槊突然沉重万分。他不停的想,若我回头,跪倒在他面前求饶……但不及细想,张柏便听见一只大角隔着渠水低沉微弱的呜咽。他皱起眉头,转向角声传来之处。仅存的几个心腹扈从跟在后面。

  过了一会,号声更为响亮。队伍骚动起来。三个乞活步槊端着长矛匆匆跑过。从马有的嘶鸣,有的喷息,骑手们用粗鲁的语低沉地咒骂,甚至连阉过的战马也不安起来。

  “游弈的号角。”有人告诉张柏。“什么人过来了。”张柏的马在紧张地绕圈。一列影子从头顶掠过,他抬头看见雁阵蓝灰色的翅膀明灭闪烁。“从北面。”各种牛马拉所辎车,人推的鹿车吱吱嘎嘎地滚过河岸,其上挤满挥舞锋利矛槊的部众和游侠儿。

  见此状况,张柏不禁呻吟,“妈的,他们想挤下去喂鱼?方奴儿,让这帮蠢人各回各位。我们去前面。”张柏提心吊胆地瞥了后方一眼。法生的追兵还远,没有其他动向。“冯熊,带平原游侠儿上马。计书,把你的能找到乞活步槊都找来,组三列槊阵。”

  “好。”计书说着大步离开。马脸的冯熊眨着惊恐的眼晴,“探马说,有许多人马……沿堤岸而来……来……”

  “什么人?”

  “骑马的人。穿铁衣的人。”

  “是邓橐的甲骑,绕前头去了。”张柏恶狠狠地说出这几个词,转向冯熊。“趁他以为我们溃不成军时,立刻聚拢马队偷袭,就能打邓三郎个措手不及!”其实,张柏根本不相信冯熊手下那群惊弓之鸟。况且他早在盘算冯熊的马队一冲上去,他就带扈从骑马浮水渡过渠扛。他脑子里的谋划,当然不可能是说给这些蠢人听。

  “别哄我,这些人马都被吓破胆了,一开战你我都休想活命。”冯熊警告,看来没那么蠢。

  张柏看到满野地里的人群各自乱跑,有些勉强组成队列,似乎还可以进行攻防,另一些则会下甲仗溜进林译。宗伍们驾辎车嘶喊去,奴隶们则推着鹿车游荡。

  一小列松散的游骑出现在三百步外的森林边缘,他伸手拔出环刀。来人人马都覆盖着钢甲鳞片,铠边都有橘红色的包边。铁制的长槊、剑和战斧,腰部围着皮革和铁制鳞甲,身后插着短矛和标枪。重甲上用人头项曼,人骨缨络环统装饰,奔行时,人骨敲击在甲叶上鸣磨作响,!

  冯熊张望的动作了一半,立拔出环刀来。“羯骑,怎么会是羯骑?”他震骇地对张柏说。羯骑们像春日解冻的溪水般缓缓涌向他们的队列,越过溪流和岩石,在灌木丛和树林之间迂回。计书率领的乞活步槊组三列槊阵迅速迎上前。

  “宗主!”喊叫从后面传来。一名游弈冲出老林,胯下的坐骑浑身是汗。“宗主,很多人,他们围上来了,拨甲人,拨甲人,一个幢的铁衣披甲人。”

  张柏咒骂着驱马。逃不了。“上去。”张氏宗主用剑尖指向冯熊,“我会看紧你。如果你敢逃,我就斫开你的喉咙,用手把你肠子掏出来。顶上去。”冯熊没有回话,就骑马从他身边隆隆奔过,后面跟着仅剩的三十名骑手;一个法生手下的人头插在长槊上,血随着每一步洒落。张柏看他冲入羯骑中。

  张柏戴好面甲。他的人也都上了马。“锋矢阵形,”张柏高喊,“跟我来,锋矢队列。”然后,他后脚跟一夹马腹,飞驰过原野,朝莫名其妙出现的羯骑迎去,他回头时,气的骂娘,追随他的人乱成了一团,一点也不象箭头,实在看不出是什么阵形。

  四野里传来角筒声,洪亮尖锐。张柏的宗伍困惑地东奔西跑,有的加入战团,有的远远逃离。三五头牛停在人群中不走了,五六个人又骂又推正试图将这群牛赶开。到处都是恐慌的叫喊,女人孩子老人急匆匆逃离战场,有些直接撞到马蹄下。张柏看见一个老头推的鹿车横跨二辆辎车的前进路线,互相搅作一团。

  战鼓擂响,乞活步槊们忙乱地组成长矛阵,但行动太迟,组织混乱,动作也慢。羯骑从平林中涌出,二队整齐的重装甲骑,全披着闪闪发光的黑色鳞甲和鲜亮的橘红色的包边。不是法生的人,这不只是一队游弈,而是一支军队。难道说是哪一个宗王来了?张柏跟别人一样不解。

  渠水那头,一队羯骑兵已冲向张柏,另一队绕过乞活步槊的长矛兵侧翼,计书跟他的手下们正竭力让队列调头。到处都是披甲胄的战马在嘶鸣奔勝。

  当大军最终隐隐约约地在的天边浮现时,张柏弯腰凝视天际涌出的大块大块的厚重云团般的阵列。心想,还在做梦吗?这时太阳破云冲出,光芒映亮了一柄柄朱漆长矛,钢铁的光芒辉映着一列列步槊如林,苍凉的歌声在天地间传唱: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听到这陇头流水歌辞时,张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仇池步槊!

  天下诸国中最凶悍的佣兵,山丘之王们到了。

  这些只披皮甲的佣兵,是天下诸囯间最抢手的步槊排矛赞手。他们以坚韧闻名,这些武都氐人比以肉博战闻名的瞎巴战士还要凶暴。只他们作战过的地方,都会象野火卷过一样,变成一片充满焦黑草灰、散落鲜血、粉碎泥石和铺满尸体的废土。他们的战阵之上永远盘旋着大群乌鸦,身后缀满战死的人的冤魂,在他们队列后面……

  四下有人发出呻吟,接着方奴儿喃喃道,“诸天慈悲,呃,呃,呃,呃,诸天慈悲……”

  越来越多的人从老林里涌出,不仅有甲骑,还有布裲裆(短背心)、戴铁冑的巴人投矛手、上党解射手和平原游骑,数目成千成百。一面面鲜艳旗帜在他们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张拍看不清楚,但瞥到青色的马、蓝色的雁阵和各色的猛兽。主要是橙色,那么多橙色,橙色的旗帜,红色的火鸟图案。谁的纹章?

  几个方向上,簇簇部曲仍在顽抗,却被对方步骑们径直踏过。羯骑有铁甲和高头大马。战阵之前,计书下马执旗站立,十分醒目。对面甲骑首领向他放平长矛,具装骑随之聚拢,排成峰矢队列的甲骑也都放平长矛冲杀过来。张柏眼见计书身边的马被冲撞伯后腿直立,蹄子乱蹬,被一支又一支长槊掀翻。接着,钢铁的洪流将他们淹没。

  “他们来了。”有人嘶哑地喊道。跟随身穿煮沸皮甲、手执用朱漆的长矛的仇池步槊两侧,浪涛般汹涌而来的是,大群上党解射手,以及百千上千挥舞刀槊和皮革盾牌的步骑。“轰轰”怒吼着推进,彪悍的仇池步槊牵引他们越过苇塘与树林。这便是蛮荒的愤怒啊,听着横笛的尖啸、听着大角的咆哮、听着羯鼓沉重的节奏、听着各族战士的忽哨和战号声、听着诸族人们用各自语发出怒吼,张柏不由得感到对方的行进中引起回音,仿佛有闷雷在阵列中翻滚。

  “他们一定有上万人。”方奴儿嚎叫。

  完了,张柏心想,他们全完了。他可以感受四周人们的绝望。他的人都在弃械逃亡,乞活步槊、平原游侠、他的宗伍,全都撒腿开跑。方奴儿不见了,仇池步槊的阵列中,有人将计书的头挑在长槊尖上挥舞。

  “宗主,”有那么一会马上失去了张柏的踪影,方奴儿和扈从又重新拽着他上了马。只见张家宗主从挡路的自已人中杀出一条血路,驱散了人流,人们从他们马前鱼贯逃窜,多半是惊慌的老弱妇孺,却也不乏精壮男子。其中有些人阴沉地望向张柏,然而他手握刀槊,胯下甲马,因此没人敢找麻烦。只是手脚并用地爬着逃开。

  四处的什伍都告溃散,仿佛汹涌的血潮冲刷过一般。震天欢呼声中,冲出一队锋矢列队的甲骑,跨着披甲胄的战马,头顶飘扬的旗帜最为醒目,那是绘有大阳火鸟的旗帜,那么巨大:火舌燃烧犹如橙红,一头金紫的大阳火鸟呼之欲出。

  “旗!旗!”他听见身边有人呢喃,“我看见火鸟的旗,哦……”几匹甲马嘶鸣;铁蹄沉重地奔逃过而,背上的驮着具装不齐的骑手。

  “大阳火鸟旗……火鸟……”前方谁在仰头尖叫。声音刺耳恐怖,充满痛苦。人马倒在地上挣扎翻滚,四下的战马也厉声嘶叫。大风吹过,高远的苍穹中,云层衬托之下,旗上的大阳火鸟仿佛燃烧起来。刹那间,它比星辰更明亮,在旗帜上的红、青与紫色中翻腾,拼命拍打翅膀,似乎要飞离绸面。

  他来了,片刻之间,张柏浮现出疯狂的希望,他想起死去的宗伍,有报仇的希望了。当大角再度吹响,所有人开始欢呼,他们高喊的是:“盟主!盟主威武!叱呂盟主威武!’’

  一匹甲骑停在他面前。它那覆盖着钢甲鳞片的如同龙鳞般闪耀。张柏视线被这钢铁怪兽庞大的身影所充满!身后插着尖刺般的短矛和标枪。他全身的神经和血液都好像凝固了。插满骷髅头饰的筒状铁兜鏊一抬头,张柏的座骑被吓得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的心在“通通”地狂跳。

  "顿项"编缀成的阴影里,是一双目如血火的红色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窝里,他看着张柏说:“张宗主,我来为你主持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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