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范疯子是个无官无爵的士人,可是他又享受着贵族士大夫的待遇,这样的状况虽然有违常规,却是春秋时期常见的事情。
大家虽然有所微词,尤其是石买为首的一批官僚十分反感,但也无可奈何,因为范疯子的后台老板是大王和王子,还有大司空文种。
跟常人所见不同的是,当事的主人公范蠡并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而是要极力推却的,只可惜想推也推不了!你不要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可思议,其实这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诸国争霸,各国的大王都想笼络人才,可以说是得人才者得天下,头脑清醒一点的国王都不想放过一个英才俊杰。
越王允常本来是个很有气量和胆识的大王,他不会不知道范蠡的价值。但是,因为一系列的事情和各方面的权衡,他不想冒这个风险。
所以,在允常的心目中,范蠡是一只烫手的山芋,想吃又没法吃,而且烫手,所以只好暂且扔出去!但是,允常又不想把这只山芋扔的太远了。既然自己吃不了,也不能被别人捡去了!
所以他还想在这只山芋上栓一根线,好牵在手里。所以,他不会完全削去范蠡的官爵,也不会完全剥夺他的待遇。
允常相信一点:任何人逃不利益的诱惑,难道他范蠡能够例外吗?
而且允常更进一步想:如果你范蠡不知好歹,甚至想要跟我允常和越国为敌,那好吧,越国的土地可以作为你的葬身之地!
身为王者,仅仅仁慈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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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范蠡的心中不可能波澜不惊,但是曾经汹涌的波澜一天天归于平静。一系列遭遇,已经让他认识到人心的险恶和自私,也认识到自己的单纯和无奈。
一心一意要为越国献出自己的智慧和热血,然而许多人不允许你这样,因为你的强大就意味着别人的弱小,石买不容许,武师不容许,大司寇不容许,很多人不容许!在他们看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原以为允常是一个胸怀廓大、敢于担当的大王,只要得到了他的赏识和支持,许多事情会迎刃而解,建立功业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没想到王子受伤和谣言突起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允常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非但忘记了范蠡为越国付出的心血,反而将他视作一个只会惹麻烦的人,甚至差一点赏给他一顿耳光,差一点将他推上断头台!
范蠡可以理解作为一个常人的允常,但他不能原谅越国的大王。范蠡甚至可以原谅越国的大王,但他不能容忍越王对自己的侮辱和轻蔑!
为这样的一个大王忍辱负重不是范蠡的性格,所以范蠡“疯”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将永远是别人手中操作的一只木偶,这不是范蠡的性格!他要做回自己!
做回一个草民吗?不是这样的!范蠡的心中从来没有放弃宏大的理想,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只是做草民的命!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开越国,之所以没有极力推辞越王的赏赐,并不是贪图越王的恩惠和衣食无忧的贵族生活,而是因为:他喜欢越国这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国家,喜欢勾践这个聪慧而执拗的王子,这是他人生的舞台和筹码!
他是范疯子,他是范蠡,他不会屈从于金钱和官位,不会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不会屈从于任何一个人!他只愿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要远离这自私的纷争、无端的猜忌、无耻的倾轧,他的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天地,投向更远的未来。
他的双脚将要迈出去,踏遍越国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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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经过昨夜雨水的洗涮,空气中丝丝清爽和香甜。飞鸟啁啾,晨曦慢慢爬进范府的院墙。
范疯子早早起来,在朝霞的辉映下翩翩舞剑,他深沉的双目透出不屈的信念,紧抿的双唇透出刚毅的力量!
在红螺满含忧伤的目光中,范疯子洗漱完毕,吃过早点,装扮好行头,从马厩里牵出精神饱满的黑豹,认真刷去它身上的每一粒草叶和灰尘,将坚固的马鞍放在马背上,系好马肚带、戴好马辔头。
回到卧房,将红螺轻轻拥入怀中,在她美丽而芬芳的面颊上留下深沉而热烈的一个吻。
在红螺充满牵挂和留恋的目光中,范疯子牵马出门,纵身跃上马背。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会稽城清晨的宁静,一个布衣飘飘的英俊壮士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穿城而过。
出了城门,扬鞭策马,黑豹像离弦之箭飞驰而去,范疯子长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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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自由了吗?貌似如此!
他不用坐班,不用向长官请示汇报,不用到王子学馆授课。他的怀里揣着司农府签发的文牒,可以出入越国的每一处山川、每一个农庄、每一座城池而不受阻拦。
然而,这只是表象!
——大将军石买府上。
石买坐在那里,表情严肃。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体格精悍、面无表情、目光阴郁的壮士。
石买:“他是越国的心腹大患,更是老父的心腹大患,我儿明白吗?”
壮士:“是,义父!”
石买:“你要瞅中时机,将他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明白吗?”
壮士:“是,义父!”
石买:“他武艺高强,可能和你不相上下,你最好智取,明白吗?”
壮士:“是,义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轻蔑。
石买目光冷峻、声音低沉道:“记住,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决不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明白吗?”
壮士:“是,义父!巫乙知道该怎么做,请义父安心便好!”
壮士的口气中有一丝不耐烦了。
石买:“如此便好,我儿行动去吧!”
壮士作揖道:“巫乙向义父告辞!”
石买:“我儿保重!”
巫乙飞快而轻捷地出门去了,石买凝视着他的背影,嘴角一丝阴冷的笑意。范蠡啊,你的死期到了!
——越王允常寝宫。
允常面前,站着两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士兵。
允常平静道:“两位壮士,知道本王为何让你们来吗?”
士兵:“卑职不知,全听大王差遣!”
允常:“你们是本王特意从王城卫军中挑选的精武之士,本王要你们完成一项任务,可有信心?”
士兵慨然道:“为大王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大王下令吧!”
允常:“嗯!本王命你等监视一个人!此人是我越国的士大夫,名曰范蠡,你等可曾听说?”
士兵略有惊诧道:“卑职等曾有耳闻,听说他武功高强,曾经是王宫侍卫营长官!”
允常:“嗯,正是!你等可曾见过此人?”
两位士兵摇头道:“未曾见过!”
允常道:“此人并不难认。你等在范蠡府邸周围转悠,发现留着长发、穿着布衣的那个便是,不过不可让他发觉了!”
士兵:“卑职明白!请问大王要卑职具体做些什么?”
允常:“嗯,这正是要害所在!本王要你等暗中监视此人并加以保护,若是发现此人与外国士大夫来往密切,便设法将其缉拿回来!然而,若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对他造成伤害,你等是否明白?”
士兵略加思索道:“卑职明白了!大王的意思是:不可让此人为外国人所用,是这样吗?”
允常欣喜道:“壮士非常聪明!还要注意,切不可让他带了家眷出逃国外,若是发现有此动向,你等可以便宜行事!”
士兵:“卑职遵命!”
允常严厉道:“你等一定要尽心尽责,切不可掉以轻心!此外,切不可让他发觉了,切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出去!”
士兵跪拜作揖道:“大王放心!卑职定当不辱使命!”
允常道:“嗯,起来吧!范蠡最近可能便有所行动,诸位要严密监视!”
士兵齐声道:“诺!”
——吴国,相国伍子胥府上。
伍子胥和另外两个人在座,其中一人大夫模样,一人将官模样。
伍子胥:“两位老友,你等可曾听说越国有个名叫范蠡的大夫?”
大夫模样的道:“卑职知道!此人就是当年卑职向相国引荐楚国大夫文种时顺便引荐的那个年轻人,谁知他们俩不辞而别,投奔越国去了,弄得卑职灰头土脸!”
伍子胥道:“正是此人!本相听说范蠡此人文武全才,韬略过人,在越国得到允常的赏识,先后担任王宫侍卫右尹和王子师,并且暗中谋划了越国的赋税变法,颇有建树!然而近期以来,因为越国王子意外受伤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越王竟然革去了范蠡的一应官职,看来这个允常起码在这件事上是一个糊涂虫。如此英才俊杰,求之不得啊!本相国想要乘机拉拢此人,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大夫模样的道:“派人找到他,动之以情意,晓之以利害,许之以高官,估计他会动心吧!”
伍子胥摇头笑道:“本相听说范蠡此人雅量高致,非高官厚禄所能动也!而且据说他和越国王子关系非同一般,本想估计轻易请不来他!”
大夫模样的道:“那可如何是好?莫非相国已有良策?”
伍子胥看着将官模样的道:“看来只好请将军想个办法了!”
将军诧异道:“相国的意思是,派人将他抓回来?”
伍子胥道:“正有此意!对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策!本相的意思是步步为营,首先对其施以利害,若不能打动他,便将他设法强制带来,本相和他好好交涉,估计大事可成,诸位以为如何?”
两位作揖道:“相国高见,请相国吩咐吧!”
伍子胥便如此这般做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