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宇文昊表面的意思是体恤侯老将军年迈,实则是想收回兵权罢了。
“这么说,七弟没有意见?”宇文昊轻笑着挑眉,深邃而明亮的眸光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劳累。
“皇上运筹帷幄,臣弟自当尽心尽力辅佐皇兄大业。”
宇文彻起身,冷峻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松懈,哪怕宇文昊深知他的脾性,在此时也不免觉得不寒而栗。
“好,有七弟在,朕很放心。”
宇文彻勾唇轻笑,笑意却始终不到眼底,宇文昊是有心试探他,若他反对必然是存了不轨之心,可以他现在的势力和实力,宇文昊想要除掉他是很困难的。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皇权至上,即使胜负各半也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宇文彻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刚才提出异议的话,也许今天很难再走出皇宫了。
看起来,似乎宇文昊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宇文彻乘坐轿撵出宫,冷风从棉帘的缝隙里吹进来,他抬手轻抚眉心,总觉得隐隐有些头痛。
雍肃王府。
偏院的几个侍婢在锦绣的吩咐下细细收拾着园子里的花圃,宝珍带着沈惜言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侍婢们正在种植开得极好的芙蓉花。
“这样冷的天,一夜就都冻死了,还种来干什么!”宝珍斜睨一眼,将手炉递给沈惜言,很是不屑。
沈惜言精致的容颜如遭遇冰雪的梅花,眉宇间充满憔悴之色,昔日华丽炫目的步摇今日却生生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高傲风采,她幽幽望着那间屋子,淡淡道:“宝珍,你听说了么,那一晚王爷是抱着她回来的,没有去凝晖园,而是直接回了这个偏院。这是太妃曾经住的园子,王爷一向不许任何人进去的。”
说着说着,她那痴痴的目光里就有了雪花般的晶莹泪光,那么多寂寞而没有尽头的长夜已经磨平了她昔日耀眼的色彩,让此刻的她,变得只剩一腔薄弱的高傲。
“您别在意,王爷……”
“别说什么王爷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你们都别骗我了,我知道王爷就是喜欢她。”沈惜言一瞬不瞬望着那屋子,望着院子里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奴仆们,双目中映着一颗空空如也的痴心。
宝珍看着她这个样子都快要急哭了:“侧妃您千万不能放弃啊,日子还那么长,您还这么年轻,如果现在就放弃了,以后可怎么是好!”
“哎。”沈惜言轻叹一声,抿唇道:“宝珍,我现在才明白,什么楚若安,什么冯芷兰,都不是我的敌人,我的对手只有王爷的心。”
锦绣回来时看到沈惜言呆呆站在月牙门外,立刻上前行礼:“奴婢参见侧妃娘娘。”
“起来吧。”沈惜言将方才失魂落魄的情绪都收敛后,依旧高傲转身,“芙蓉花畏冷,即使种了也过不了夜,别白白浪费精神了。”
锦绣垂首,神态恭谨谦卑:“王爷吩咐在院子里多架些火盆,希望王妃能时刻看到家乡的芙蓉花。”
沈惜言咬牙,然而一张脸却越来越苍白,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最终却只能冷冷讽刺一句:“多开几日又能怎样,到最后不还是逃不出被冻死的命运。”
音落,几人便看到有侍卫带了芍药过来,她早已哭红了双眼,锦绣不觉心中一恸,忽然想起那一次她从洗衣房回来时蹦蹦跳跳的模样。
寒冽的书房没有掌灯,四周皆是以千年寒冰砌筑的墙壁,冰层里镶嵌着大小各异的夜明珠,柔和而朦胧的光芒在冰面上晕染开来,让整个屋子都陷入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之中。
香草与藏刀已经将事情大致告诉了寒冽,藏刀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受了极重的内伤,还好及时进入到点刹楼的边界才得以保命。香草则是凭借精湛的易容术躲过宇文彻安排在慈云寺的守卫顺利回来复命。
寒冽静静坐在书案前,屈指在紫檀雕花木的案几上轻轻叩着一种令人平静的节奏。萧风再一次违抗他的命令冲进了书房,刺眼的日光照在他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目上,晃得萧风有片刻迟疑。
“你不管她了吗?”
萧风几乎要将他身前的书案推倒,紧蹙的眉头诉说着一种无言的关心。
“宇文彻已经大肆开始搜查有关点刹楼的一切。”寒冽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透下一排阴影,似乎泰山崩于眼前都不能打乱他的镇静,“仅凭一点线索他就可以锁定点刹楼,宇文彻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本座不能拿楼里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从楚若安出事开始,寒冽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下定了决心,纵然宇文彻不好惹,但他们点刹楼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自古匪不与官作对,寒冽真得没有毕生的把握正面和宇文彻对抗。
“这么说你打算放弃她了?”萧风眉头倏忽一展,目色由先前的紧张渐渐化作一滩死水,“也对,你与她没什么感情,自然没有必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牺牲什么。可是我不同,我是她师兄,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
说到此,萧风渐渐倚着书案的跌坐在地,一袭梨白色长袍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更显苍白无力。
寒冽抿唇:“你要想清楚,雍肃王不是一般人,他冷血无情,残忍霸道,整个大齐国都在他手掌心里,凭你一己之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萧风带着浓烈的埋怨口吻低吼一声,但很快又自责不已,冷静道,“寒冽,遇见你之前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遇见你之后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是你在帮我解决,包括这次答应带她离开,若不是你一次次帮我安排一切,也许我们早就死在宇文彻的手里了。你是点刹楼的主人,背负着它的兴衰,而我只是一个人,输得起。”
言下之意,萧风是抱了必死之心打算硬闯雍肃王府将楚若安救出来。寒冽面上虽无动于衷,但片刻之后还是轻叹一声,道:“你再给我些时间。”
“寒冽,你?”
萧风欣喜若狂,他很了解寒冽的脾性,口硬心软。
“让我好好想想。”
寒冽轻然挥手示意萧风先出去,后者松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开,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柔和的光晕照不到他的脸,他沉思片刻,唇角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