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与所有人苍白的丧服相互照应,就连老天都似在为她的消逝而悲伤,阴冷的天气使得冬日的萧索极尽苍茫,十四牵着宇文彻的马,时不时回首看看马上失魂落魄的人,他的胡渣隐约可见,本就冷漠疏离的双目仿佛连最后一点温暖的情感都随着楚若安一同消逝了……
从今天开始,他又变成了那个无爱无恨,无笑无悲的王爷,像个冰冷的雕塑,即便被所有人膜拜景仰又能怎样?
寒冽与萧风在醉仙楼的雅间窗户上目睹着这一场盛大的出殡队伍,若不是萧风知道楚若安是假死,恐怕现在也不会比宇文彻好多少。
“这个家伙看来心里真的有我师妹。”萧风搓了搓手取暖,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寒冽一瞬不瞬望着那漂亮华贵的棺材,目中涌上几分转瞬即逝的笑意:“鬼门关走上一回,也许她以后的路会更好走些。”
萧风抿唇轻笑,幽幽道:“非也非也,我师妹的路好不好走,关键还是由楼主你来决定的嘛。”
寒冽一记眼刀劈过来,萧风缩了缩肩膀,用手在唇边默默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
茫茫白雪覆盖着整个十里坡,芍药亲眼目睹楚若安下葬竟哭昏了过去。此刻,天色渐暗,宇文彻打发了所有人回府,自己依旧如雕塑般站在她的坟前,不肯离去。
“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宇文彻冲着空旷的十里坡反问一声,声音被浑厚的内力包裹着,越发显得辽阔而遥远。
言毕,一道白影如风而来,与漫目雪色相连接,是萧风。
他也不想这么直接的面对宇文彻,可是若非他刚刚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暴露了行踪,宇文彻又怎么会发现?而同样的,如果他不肯出面,说不定还会连累寒冽。
萧风站在宇文彻身后,看着墓碑上“楚若安”三个字觉得十分刺眼:“当日师妹邀我一起为你治鼠疫,我还以为早死的人会是你。”
宇文彻微微蹙眉,放空的双目似乎又想起了楚若安活灵活现的倔强笑容:“你是来替她报仇吗?”
不知何故,宇文彻的自责越来越重,甚至在颓废之际竟恨不能一起下到黄泉再与她纠缠个三生三世。
萧风忍不住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神色也有些尴尬,因而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被寒冽看好的轻笑,道:“师妹若真得想杀你,又何必让我来动手?”
一句话便让宇文彻极力隐忍的悲伤卷土重来,他抬手轻轻摁着胸口那道旧伤,一边想着她的种种,一边想着此后孤寂一人的悲凉,一边痛得不能呼吸。
“当日你奄奄一息之时,我曾不止一次劝过师妹不要救你,你对她那么差,不是打就是骂,甚至还杀了她最在意的侍婢来威胁她屈从于你,如果换做是我,一定不会救你。”萧风的声音渐渐没有了最初的畏惧,同样是带着一种怀念诉说着他自己对楚若安的赞赏,“可是师妹说,医者父母心,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病患死去而无动于衷。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狭隘,在生死面前,应该先是一个大夫,再去计较所谓的恩怨情仇。师妹还说,你这个人虽然讨厌的很,可确实是大齐的顶梁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百姓就可以过得安然如故,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她说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萧风的话让楚若安在宇文彻心里变得越发难以想象和置信,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更不会将什么家国天下与一个倾城的柔弱女子联系在一起。
“是吗?”宇文彻将目光落向遥远的天边,长叹一声,“本王的妻子自然并非天下人可比。”
“没错,可惜你不懂珍惜。”
萧风上前用衣袖轻轻拂去墓碑上沾染的积雪,然后举步离开。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宇文彻心死如灰,他真正明白其实从一开始楚若安就不会更不屑使什么争宠的手段,在她心里,所有人都比她自己更重要,包括她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自己。
是他错了,如果老天肯让他重新来过的话,一定不会是这样,一定不会……
只不过,他这半生,双手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恐怕死后都无力飞升天堂,这么多的罪孽在身,老天爷又怎会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雍肃王府。
冯芷兰迫不及待将府里的一切事宜揽在自己身上,即便管家并不喜欢她这样的主子,可也终究没有一点儿办法。
沈惜语看着她在大厅里指手画脚的样子,行动间总摆脱不了卑贱身份所习惯的那些小家子,因而她淡淡开口,道:“冯夫人真是贤惠,本宫倒是忘了府里还有你这样一位能干的主子。”
冯芷兰回神,匆忙下跪行礼:“贵妃娘娘金安。”
“起来吧。”沈惜语想到自己失魂落魄的妹妹,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你的地方,本宫不敢收此大礼。”
若是换做从前,冯芷兰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去讨好她,不过也正如沈惜语所言,今时不同往日,只见她扶着小娟幽幽起身,垂首的笑容不卑不亢,柔柔回道:“贵妃娘娘说笑了,王爷一向注重尊卑礼节,妾身自然不敢怠慢您。何况如今王妃刚刚去世,沈侧妃又缠绵病榻,妾身身为王爷的侍妾,不忍见他劳累过度,这才不得已暂时打理好府中事宜替王爷分忧。”
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令人感慨万千,所以即便沈惜语想借题发挥也不能够,所以当下沈惜语目中便多了几丝嘲讽和凝重:“冯夫人过谦了,沈侧妃的病情还需要你多惦记着,本宫也会请太医多上心的。”
“娘娘言重了,沈侧妃是王爷的心头之爱,妾身怎敢有片刻疏忽?”冯芷兰唇边的笑意更加浓烈,似乎在嘲讽如今沈惜言在宇文彻的心里恐怕也成了一颗不得不拔除的刺。
沈惜语咬牙,冷冷道:“本宫还要回宫伺候皇上服药,就不等王爷回府了。”
“恭送贵妃娘娘。”
目送沈惜语一行离开王府,小娟对冯芷兰方才的表现简直是由衷的佩服:“夫人,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连贵妃娘娘都不敢对您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