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惜言这才如释重负,“此事若能成功,本宫重重有赏。只要没有了楚若安,本宫就算当不了皇后,也起码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帮助娘娘。”
宝珍在见过芍药之后,的确有了悔改之心,甚至有些怜悯楚若安的处境,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面对沈惜言丰厚的奖赏和好处,她依旧做不到浪子回头。
永颐宫的除夕是在一场大雪中渡过的,皇帝宇文彻在牡丹亭设了宫宴款待众臣,与以往相比较,宇文彻很难得的没有强迫楚若安出席,一切事宜依旧是交给芍药处理,而时常被宫务缠身的芍药,也渐渐培养出一身雍容端庄的气息,事事都能面面俱到,甚得宇文彻的心。
锦绣将剪好的窗花贴上,被橘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到底是有几分暖暖的喜气,楚若安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窗前看雪,雪帘深处有一弯被薄雾遮挡住的弦月,宁静祥和的光晕照亮整个黑夜,安静之中充满无人相伴的寂寥。
“娘娘,院子里的灯笼好看吗?上面都贴了海棠花剪纸,宜妃娘娘说您一定会喜欢的。”锦绣轻笑着上前将炭炉往前挪了挪,她昂贵的梨花绣狐裘散着微微的梨花香,似乎再暖和一点,衣服上半开的梨花就会彻底绽放在雪色之中。
楚若安抿唇点头:“好看。”
寒冷肆虐着她早已破败的身体,宇文彻用极致昂贵的药物吊着她的真气,锦绣日日夜夜操心她有没有受凉招风,唯独她自己,始终没有心情善待这奄奄一息的生命。
她总是不由得想起在犒城小镇的那两年,除夕之夜藏刀总会买一桌子丰盛的酒菜,然后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她埋梨花酿,一边细细碎碎吃喝到天亮。那时候,总有一整晚的落英花铺满脚下的土地,总有新鲜娇嫩的梨花瓣撒落在肩头发梢,而当她累至倚着梨树睡去时,寒冽必定会出现,有时替她披一件外衣,有时远远看着她的睡姿,有时……忍不住轻轻抚一抚她的长发……
她已经有两三年没再看到雪了,她忽然害怕雪一直不停会冻坏了园子里的花草,因为若是没有缤纷的落英花与雪白的梨花,藏刀和寒冽他们一定不会来的。
锦绣见她再度陷入悲思之中,轻叹一声转身出了里室,然后吩咐留下两个宫婢照应着,其他人都暂且下去歇息,既然无法让她放心,那便给她些安静的时间去想念那些人吧。
很快,永颐宫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远处牡丹亭传来悦耳的丝竹之声,越发将这里映衬得充满寂寥和荒芜,楚若安看到雪地里慢慢走近一个身影,穿着淡粉色夹袄,梳着庄重而灵巧的飞燕髻,她手里举着一个托盘,隐约可见盅蛊里渗出丝丝热气,这情境,好生熟悉。
楚若安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直到那人在不远处停下脚步举目望来,她猝然捂着唇泪如雨下。那姑娘笑若浮花,眉目生情,柔柔软软的五官透着南疆独有的坚强和秀丽,是蔷薇!是蔷薇回来了?
“小姐。”她稚嫩得声音里透着叫楚若安撕心裂肺的怀念,“奴婢熬了您最爱喝的雪梨汁,天太冷了,您当心着凉。”
“蔷薇。”楚若安泣不成声,她伸出手臂想要摸一摸蔷薇的脸,可惜刺骨的寒风阻挡了她的去路,灯光微弱,柔和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那歪着脑袋羞涩的一抹轻笑与当年一模一样,再次令楚若安的情绪失控,“蔷薇,蔷薇……”
画面骤然一转,待她的泪水模糊了世界之后,竟然看到蔷薇哭了,她在大雪中瑟缩着身子,双后死死捂着咽喉,面目狰狞,断断续续道:“疼,奴婢的脖子好疼,真得好疼……”
于是,当初蔷薇死亡的画面开始席卷楚若安的脑海,她眼睁睁看着蔷薇呼吸困难,看着她面色铁青,看着她原本温柔如水的眉目变得狰狞可怕,看着她如一枝枯萎的花儿从宇文彻的手掌心里划落,自此再也没有对她笑过。
“不,不要!不要!”
楚若安一时难以抵御心头汹涌澎湃的伤感和自责,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惊动了外面守候着的两个宫婢。
“皇后娘娘!”
两人匆忙上前将她扶起,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只隐约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梨汁香味。宫婢香香顷刻将窗户关进,然后吩咐一旁的青青道:“你去灌汤婆子过来给皇后娘娘暖暖手脚,我先扶娘娘上床歇息。”
“诶。”青青刚进宫不久,做事还有些草率,幸好香香入宫时间久,时时处处点播着她,才能幸免出错。
香香搀着浑身冰凉的楚若安上床,幽幽道:“皇后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的手脚怎么这么冰凉。”
“蔷薇她穿的那么少,她说脖子疼……蔷薇……”楚若安有些语无伦次,虽然浑身还在轻颤,她的双目却早已明亮如珠。
香香闻言,目中泛起一抹狡黠之色,故作忧虑道:“娘娘,蔷薇姑娘的事奴婢也有所耳闻,可是方才奴婢看到院子里根本什么人都没有,只不过……好像隐约有梨汁的香味儿。”
“是啊,我从前最爱喝她熬的雪梨汁。”楚若安捂唇,忧伤之色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见之令人心疼。
“哎,如此看来,蔷薇大概在下面过得不好。”香香拧眉,“依奴婢愚见,娘娘该去相国寺给蔷薇祈福,娘娘身为一国之后,福气厚重,若然能亲自为蔷薇上香祈福,定然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完,她转身看到楚若安一双通透明亮的大眼睛怔怔盯着自己,那种琉璃般璀璨的光泽好像一把明镜,仿佛能看穿她全部的心思和想法,香香忽然慌了神,匆匆躲开楚若安的眸光,颤巍巍道:“奴婢该死!奴婢冒犯娘娘了。”
闻言,楚若安淡淡勾唇,眼底流泻而出的了然之色转瞬即逝:“没事,我方才在想,也许你说得对,明日我便请皇上允许,出宫为蔷薇祈福。”
香香浑然不觉自己的伎俩已经被楚若安看穿,仍旧兀自得意洋洋。伺候楚若安歇下,香香出了房间,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去窗下端走了方才承欢来不及拿走的盅蛊,而承欢则一直躲在墙角处,此时早已冻得脸色发青。
她见香香过来,立刻挑眉问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嗯,她已经决定明天向皇上请旨出宫。”香香勾唇冷笑,然后将盅蛊里已经冰凉的雪梨汁统统倒进了积雪里,“你刚刚太大意了,竟然忘了拿走盅蛊,幸亏我及时过去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