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帝释天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一刹那眸光变得十分复杂,“如果本教主可以想办法救你呢?”
他原以为这是他最有力的筹码,也以为她必定会心动,那么就会答应永远留在荼蘼山,但可惜的是,如今的楚若安已不是当年那个拼尽全力想要掏出雍肃王府寻求自己的女子了。
但见她唇角笑意加深,温暖的阳光沐浴在她周身,将她本就精致美丽的五官衬得更加令人着迷,她微微侧首,侧脸的轮廓像雕塑一般完美:“我曾经迫不及待想要许多自由的时间,但经过这么事,我忽然发觉一个人就算活得再长久也是寂寞孤单,永远记住得留恋得都是属于别人的,只有你有了一个让自己奋不顾身的对象,只要有一段与他共同拥有的回忆,就算活短短几天也是快乐的。”
闻言,帝释天不自觉胸口闷闷得难受,像是被关在阴雨天时的牢笼里,浑身都不自在。
“时间那么久,我却连一季的花红柳绿都留不住,与其让漫长的时光消磨掉我所有念念不忘的回忆,倒不如趁着年轻,带着所有一并离开,至少我曾爱过。”
楚若安的话如魔音一般层层激荡在帝释天的心底和脑海,他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了颠覆,她说得没错,他才三十岁不到,却早已厌倦着所拥有着的一切,甚至连漫长的岁月都要自己绞尽脑汁去想些有趣的事儿才能熬过去,正如她所言,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生命,却没有一点儿的念想和留恋。
良久,他一直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心脏,终于怔怔抬眸望向她的背影,原想伸手去握住她微凉的手臂,却又在中途涩涩缩回了手:“难道让本教主陪着你就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我已没有选择。”
她的命运,从穿越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从生到死向来都由不得她做主,那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选择为谁而死,抑或为谁而生。
“你喜欢寒冽吧?他的确为你做了很多,不过他的性子太窝囊,前怕狼后怕虎,本教主很不喜欢。”帝释天站起身来,手心一离开胸口便觉得有些凉,“现在,本教主倒是有了件遗憾的事情。”
“是吗?”楚若安有些好奇。
“如果能重来一次,本教主一定会杀了寒冽,然后带你回来。”
楚若安深知他是在说笑,于是抿唇道:“可你偏偏一向最重江湖承诺,不是吗?”
“呵呵。”帝释天很少会笑,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丰富情感的笑容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斜睨一眼屋外炽烈的阳光,声音低不可闻,“他在灵犀山谷。”
楚若安骤然倒退几步,指甲在案几上划出新得伤痕,他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利刀刺进她的心口,带着鲜血淋漓的真实感和无法置信的痛疼感骤然来袭,几乎要让她昏厥。
齐国京城。
又是一年冬雪漫漫,天色还未凉,屋檐下高高挂着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剪碎着宇文彻伫立窗前的倒影,越发显得他苍老了许多。
月色凄迷,透着浓云隐约可见月亮的轮廓,他负手身后,厚实的狐裘将他本就修长威武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玉立,这些年他过得一点都不好,甚至开始畏惧冬天,像现在这样还没到腊月,便已经觉得冷得可怕。
这些年,他似是走上的天命安排的那条路,将齐国无论是内政还是外治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动荡这两个字早在很久前就已被人遗忘,唯独和周国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敏感。他也算尝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但越是麻烦的事务越能挑起他的兴趣,因为太过懒散的时光会让他陷入痛苦的漩涡。
芍药端了菊花茶进来,顿时被他凄寒寂寞的背影刺伤了眼,连累得心情都有些难过。
“皇上,这是今年新开的菊花,您尝尝,味道好得很呢。”芍药的声音被岁月沉淀了一种稳稳的晴朗,整个后宫只有她一人,带着他给的容华锦帽,过着依旧平淡无奇的生活。
不错,无论前朝大臣如何劝诫,宇文彻都始终不能充裕后宫,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芍药的存在,而有了她的照顾,后宫倒是难得清静安宁。
“是吗?与她煮得味道一样?”宇文彻微微侧首,昔日深邃幽暗的目光此刻已经褪去了几分冰冷,但身为帝王的威严与骄傲却比从前更甚。
芍药抿唇轻笑,兀自沏了一杯端过去,茶香袅袅,浓郁中带着菊花特有的清香,她抬眸看了宇文彻一眼,道:“皇上若觉得一样那便一样,若觉得不一样,即使真得一样也不过枉然,一切全看皇上的心。”
闻言,宇文彻垂眸,淡淡的失落已然成为了他目中时有的神采,芍药记得很清楚,当年他雄霸天下,俾倪众生,受尽天下人的仰慕,而今成为一国之君,生平全部的才华都放在治国之上,可谓在世明君,但整个天下都有了,他却常常在无人的夜里深深叹息。
她知道,他的心空了。
“哎。”宇文彻再次轻叹一声,俯首轻啜一口菊茶,好似都带着淡淡的哀伤,“你说,她还会回来么?”
已经很久,差到楚若安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他却是痴痴做不出决定。
“臣妾不知道。”芍药苦笑一声,轻轻摇头,发髻上一枝翠绿色步摇随着肢体的摆动微微摇晃着,将她略显丰盈的五官映得如珠玉般美丽,“皇上若真得没办法忘了小姐,那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宇文彻呢喃一句,将目光落向了遥远的天际。
不错,像现在这样,隔着千山万水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如何,知道她又认识了那些新朋友,又过起了怎样让他羡慕不已的日子。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忍着思念的锥心蚀骨,学会用一点点的消息安慰自己不肯停歇的心。
“没错,现在不是也很好吗?”芍药靠近了两步,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梨花香,也不自觉想起了楚若安的模样。
“可是,寒冽还活着。”
宇文彻说这话时虽然很生气,但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杀意,好像时间磨平的不仅仅是他如鹰爪般的尖锐棱角,还有他曾经的寒冷孤傲。
“皇上。”芍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刻意忽略自己心头如鹿撞般的慌乱,鼓足勇气对上他的双眼,不疾不徐道,“您已经将彼此伤得这么深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命运其实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结局,您一味强求她,到头来伤人终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