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错觉吗
银河水2015-10-30 15:484,888

  一阵热风从窗外灌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窗门啪地被重重合上。流风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坐着个中年妇女,见流风王看向她,朝流风王白了一眼。

  流风王没言语,也没再朝她的方向多看。目光转向窗外的时候听见她对边上人说:“喂,把空调朝边上转过去点,吹得流风王脖子疼。”

  女人不再说话。

  流风王看着窗玻璃,车子一个转弯,玻璃上映出一双眼睛。

  一双是人都不太愿意看到的眼睛。

  其实,女人的脖子当然会被吹得疼,因为有个东西正趴在她脖子上一鼓一鼓地吹着气,只不过她看不见而已。那东西一边吹气一边盯着流风王瞧,而流风王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像以往碰上这种东西时一样。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种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错觉吗……

  “本来就在对着流风王吹啊。”边上人道。

  西街是本市最有名的服装一条街,专卖各种品牌的水货,基本上高档商厦里有的,这里有,国外有而商厦里还没引进的,这里也有。所以即便是林绢这样讲究‘档次’的有钱人,也时不时要到这里来淘点最新款的衣服好穿出去显摆。

  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等了挺久了,抱着肩膀靠在自己那辆小巧鲜艳的红色POLO上,享受着人来人往间投到她身上的目光。看到流风王走近,她朝流风王招了招手,突然眉头皱了皱,直起身有点仔细地在流风王脸上看了看:“宝珠,怎么了,今天脸色那么差。”

  “有吗?”流风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眼角突然瞥见自己手腕上什么东西红艳艳一闪。

  “这是什么。”没等仔细去看,手腕被林绢一把抓住,送到她的面前:“很别致的嘛,新买的?”

  流风王突然觉得后脑勺凉了一下,在看到手上那道鲜红色东西的时候。

  是新缠上去的手链,可是原本粉得几乎呈白色的坠子,这会儿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通体显出一层鲜红的色泽,由内而外,一颗颗血滴子似的鲜艳。

  一下子有点呆了,也没听到林绢继续在流风王边上说着些什么。只是一味盯着流风王手上这条链子看,绕在两排珍珠之间,它就像一条爬行在流风王手腕上的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见流风王半天没理她,林绢在流风王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流风王回过神。手腕还被她抓着,她拍拍流风王的手背:“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什么?”

  “这根手链啊,像不像流风王昨天给你看的照片上的骨镯?”

  “好象有点。”

  “哈,简直太像了,你看这样子,”抬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哦,上面居然还有纹理,要不是颜色太出挑,流风王还真以为你得到了宝贝呢。”

  “呵呵……”干笑,流风王收回手:“得到宝贝还会大摇大摆带来给你看吗。”

  “很难说的,你个小白,就算‘非洲之星’估计都能被你当成玻璃带出来。”

  “有道理。”

  “哎?今天怎么那么低调。”

  “走吧,请你吃饭。”

  “啊呀!变天啦!铁母鸡居然舍得请客了……”

  一顿饭吃了五六个小时,如果林绢不是接到电话急着走人,估计还能吃下去。这个变态变态的女人……大概为了补偿以前请流风王的那么多顿,今天吃得像头猪,就这么吃还不见长肉,真怀疑她的胃带漏斗的。

  出门时夜已经很深,不过街上倒比白天热闹许多,大约白天被太阳晒得缩回去的人这会儿都出动了。对于过夜生活的人来说,九十点钟正是一天的开始。

  一路逛到车站,又在下车后一路沿着那些满是店铺的街道逛回自个儿住的街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这么走着散散心。大概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吧,之前可能多喝了杯红酒,头晕得比下午坐车时更厉害了点,人轻飘飘的,似乎有点集中不了精神。

  靠着墙站了会儿,等着眼前那阵眩晕过去。忽然想起那根手链,低头又朝它看了一眼。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N次看了,从吃饭开始,每隔一阵子就忍不住要去看看它,不过它始终还是保持着那种鲜红的色泽,没有加深,也没有变淡。完完全全和最初时两种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温度,还是别的什么?真是稀罕。

  琢磨着,眼前的建筑不再摇来晃去了,流风王直起身继续朝前走。还没走几步边上马路上突然吱的一声巨响,冷不丁间把流风王吓得一个惊跳。

  条件反射地往边上退了退,耳边随即又是砰地一声闷响。这才抬眼朝那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辆车车速太快,没冲过黄灯所以猛踩了刹车,结果和后面的车撞上了。前头的车撞歪了保险杠,后面的车撞瞎了一只车头灯。大概就那么几秒钟的工夫,周围人已经忽啦啦一大圈围好了,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个驾驶的从车里钻出来开始针锋相对。

  真是一种恶趣味啊……

  头又开始发晕了,转身正要走,一眼扫过马路中央,脑子一空,流风王突然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

  被阻塞了交通的马路,越聚越多的人群,跳跃的交通灯,跳跃的霓虹……远处飞速赶来的警车闪烁着尖锐刺眼的警灯,有人在大声叫着些什么,手不停挥动着。

  一切混乱而嘈杂,可是流风王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音。

  一道身影这会儿正从流风王眼前慢慢经过,在这条拥挤混乱的马路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路灯车灯和霓虹灯交替出来的缤纷的光线下。

  漆黑色的身影。

  黑得像是出现在某个逆光的角落,而不应该是这种亮如白昼的地方。从头顶到脚跟,一色的黑,像是一团雾气将整个人模糊地粘连在了一起,混沌的轮廓,混沌而缓慢的步伐。

  随着步子流风王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一条锁链,从他低垂着的手腕部位延伸出来,长长的一根拖曳在地上,一步一阵颤音。锁链的尾端拖着一个人,横躺在地,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扭曲,随着这道身影缓慢而持续的前行,从肇事车辆后面那一串车流长龙里一点一点滑出,穿过那些静止的车轮,无声随着锁链朝前移动。直至经过流风王的面前,明明十步不到的距离,却是同那道身影一样的模糊。

  而就在他们附近,一辆辆警车正从边上呼啸而过,直驶向人群拥挤的车祸现场,仿佛对这两人的存在视若无睹。

  呼吸连同心跳声一块而停止,因为脑子随即反应出来的一些东西。

  而那些东西是从小听姥姥说来的,她让流风王都记着,流风王就记着了。她说囡啊,流风王知道你可以看到它们,它们也可以看到你,不过只要你乖乖的,它们不会来欺负你。

  她说囡,你在看什么!别说话,别呼吸,跟着姥姥走,快!

  她说囡,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要离开姥姥了。以后再见到那种东西,千万要记住,憋住气,不要看它们的眼睛,往不会冲撞到它们的方向跑,否则,它们会把你捉了去,知道不?记住了不?一定要记住啊!

  记住它们的名字,它们叫勾魂使。

  黑色身影拖着锁链逐渐走向十字路口的另一端。陆续有人从旁经过,和那些警车上的人一样,没人朝他的方向看上过一眼,似乎他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他的确本就不存在,除了对流风王而言。

  忽然他的脚步顿了顿,在经过一道种满了植物的弯口的时候。

  那个被锁链栓着的人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虽然流风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这会儿横在马路上,明明周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不再继续朝前滑动,手和脚蜷缩着,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给阻挡着,只一只头颅依旧跟着锁链继续前进,因为锁链栓在他脖子的部位。

  身影站定的时候已经离他有将近几十米的距离,他的脖子被拉长了十多米。

  远远看过去,那种情景很诡异。就像一条不挺扭动着的蛇,连接着一个不停颤动的身体,四周的人若无其事从他蛇一样的脖子上踩过,每踩一下,他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搐,而那些人对此一无所知。

  突兀一阵无法控制的恶寒。

  头晕得厉害,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喉咙口冲出来,流风王朝后退了两步。

  那身影突然转回身。不期然间,正对着流风王的方向。

  风起,起得很突然。

  冷飕飕从流风王皮肤上一掠而过,流风王看见他的身影在风里轻轻晃了晃,轮廓起伏,像一袭曳地的长袍。

  边上肇事车辆和车主被交警拉走了,人群渐散,阻塞的车辆开始缓缓朝前推进。一辆接一辆,地上那人的脖子一次又一次被它们的轮子无声碾过,闪烁不定的车身一再阻挡在流风王和那道黑色身影之间,又一次次将他安静不动的身影暴露在流风王眼前。

  红灯亮,车停,黑色身影将手慢慢扬起。

  流风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等琢磨出他要干什么,就看到一道暗色的光从他手掌心飒地弹出,刀子似一截长长的朝天射起,暴长,又随着他手一个干净利落的挥落一声尖啸,朝着地上扭动不停的声音直切了下去!

  暗光落地,地上那人的头颅倏地随着链条弹进他的手里。余下部位随着身体一瞬间静止了,又在流风王眨眼的瞬息烟似地一蓬在地上散开,不到片刻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流风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就在流风王眼皮子底下发生。

  想动,可是脚底下灌了铅似的沉。刺入地面的暗光消失,流风王看到那道身影抬起头,对着流风王的方向。

  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流风王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投射流风王在脸上的目光,很熟悉,就像那年冬天,当流风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时,无意中所撞见的一样的那种目光。

  无形,无相,可是让人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冷得连心脏都痉挛了……

  正寻思着怎样在这样的情形下混进人流不动声色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开,在他还没发现流风王的存在的时候。没等迈步,他忽然一抬手,轻轻丢开手里的头颅,拖着锁链朝流风王这里笔直走了过来。

  “咔啷……咔啷……”一步一阵脆响。

  路上来往的人从他身影上一穿而过,而他的身影只是微微一晃,不出片刻,就又恢复到原来混沌而修长的模样。眼见着就离流风王不到十多米远的距离了,就那么短短片刻流风王发愣的工夫。

  一个激灵猛回过神,流风王掉头就跑,速度从没有那么快过。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按姥姥所说的——憋着气,避开那个冲撞会冲撞到他的方向。流风王是看着路就往前奔,逮着道就窜,只要前面没有任何会阻挡住流风王的障碍。

  废话,人家都直冲着流风王过来了,流风王还管那么多岂不是傻?!

  长大以后逐渐明白,所谓勾魂使,说白了,那就是人们口中的黑白无常。

  据说它们总在人死亡前的一刹出现在死者的面前,然后带着死者的灵魂离开,用他们手里的锁链。但通常情形下,是见不到他们的,即使是有着阴阳眼的流风王。因为他们不是亡魂。或者换句话来说,他们是神。

  只有在一些极特殊的情况下会见到他们。有时候见到的形态是白色,有时候是黑色,于是有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见到无常者只有一个死字,因为这是他们的义务,他们不会管你到底是快死的人,还是很不幸地凑巧看到了他们,他们只知道见者勾魂。

  小时候流风王曾见过一次无常勾魂,后来一场大病,对它所有的印象,只剩下姥姥的那番话,还有一点黑色的、模糊的影子。而刚才那道正拖着锁链逐渐从流风王面前走过身影,再次让那个记忆亮了出来。

  但他是不是的确就是姥姥所说的勾魂使,流风王不能肯定。却也不能因此就否认了他的危险性,毕竟,流风王亲眼看着他是怎样处理掉他手头上那只魂魄的,那和流风王从小到大看到的关于黑白无常勾魂的故事根本不一样。

  转了个弯,流风王跑进另一条马路。

  这条马路是原来那条马路的分叉,比那条窄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它直通流风王家的方向,是流风王熟得不能再熟的必经之路。

  可是一丝冷汗却从流风王头上渗了出来,连带心跳的节奏也是冷冷的。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无论怎么跑,流风王都会看到一个路口,从路口转弯,会看到这条小马路,沿着这条熟悉的小马路继续跑,本应该出现那条横在流风王家前面的另一条马路,可是在流风王眼前的,依旧是个只能转弯的路口。

  第一次见到这个状况,流风王以为自己心急慌忙看错了路口。

  第二次面对状况,流风王开始觉得迷惑。

  直到第三次这个路口出现在流风王面前,流风王突然意识到这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问题,而那问题必然同自始至终不紧不慢跟随在流风王身后的那阵脚步声有关。

  脚步声……

  忽然发觉那一声声如影随形般的脚步声消失了。空荡荡的马路,除了几道被路灯拉扯下来的建筑的影子,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一张被风吹着乱飞的碎纸片都没有,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周围房子里都亮着灯,可流风王感觉不到一点活动的气息。

继续阅读:第100章:不太正常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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