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吼了一会儿,气消了,来到河边洗脸。一拉袖子,那颗鲜红似血的守宫砂竟然回来了,再一次提醒着年九龄的死信。
冷月轻轻摩挲,忽然她笑了:“这是阿九留给我的唯一的礼物,我要一生都带着它。”
落尘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没有说话。他心中疑问:“师父啊!为何你要说天降下来的妖妃会是我的妻子?虽然我喜欢她,但是她的心都已经没了,该怎么去爱?也许我注定就是佛门中人,远离这红尘世俗……也许我不该离开伏龙寺,不该踏入这红尘中来……可是……徒儿的心早在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动摇了,否则也不会将佩珠给她。佛祖,弟子该怎么办?弟子不但犯了杀戒,也犯了色戒,您还会收留弟子吗……”
一颗流星划过,冷月闭上眼许下一个愿望。当她再睁开眼时,眼中一片清冷。“穆天怀,你等着,我要送你一份大礼,你可要洗干净手来接着!”
夜空下,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站着,脸上全都毫无倦意。天就要亮了,黎明的光芒就要驱散夜的黑暗,二十年前,年家的血案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阿九……你开心吗……
今天是广善山庄庄主,也就是现今的大善人穆天怀的六十寿辰,拜贺的人来来往往。
山庄门口出现了三位醒目的客人,之所以醒目在于三人真的是男的俊女的俏,其中还有一个飘逸若仙的和尚,再仔细一看此人竟是落尘大师……一行人来到山庄门口被人拦住了,一身穿白袍面容俊雅的中年人抱拳道:“公子,请问几位有拜帖吗?”
为首的蓝衣公子什么都没说,将手中的金牌递了过来。白袍男子一愣,这时后面那个美如妖仙多女子笑道:“这就是拜帖,庄主一看便知。”
白袍男子被美人一说,脸微红,手接过金牌,但还是不甚明了,继续礼貌地问:“来人都要有拜帖,我们才好登记,以后好做回礼,你这,没有名字,我该如何……”
蓝衣公子打断他的“斯文有礼”:“方青卓。”
“啊,”白袍男子一愣,堂堂大将军竟然也来给庄主祝寿,这真是太意外了,于是赶紧交还金牌。三人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步入庄内。
广善山庄摆寿宴,场面果然宏大,庄院后面能容纳几千人的空地除了正前方搭了个高台,其余的地方都摆满了桌子,但见人头攒动,挤得满满实实的。见三人走进来,马上有庄院仆人模样的人跑过来欲领他们入座。冷月望着那些江湖人物,本就男子居多,而且在酒宴上喝了酒后就更不成形,衣衫不整,粗口秽语,到处都是酒肉臭味,不禁眉头紧皱,用手一指:“在那儿加个座。”仆人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只因她指的地方离高台很远,离众人也远,不像来贺寿倒好似来看热闹的。冷月看了仆人一眼,正要发作时,突插进一个温玉般的嗓音:“还不去给小姐预备。”仆人马上应道:“是,是,公子,这就预备。”
冷月懒懒地站在那里,头都没回,温玉嗓音却不甘寂寞地跑到她面前:“姑娘请稍待片刻。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这人俊眉斜飞入鬓,双眸如黑曜石般闪着耀眼的光芒,薄薄的红唇,坚毅的下颔,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冷月的目光轻扫过他,便飘向了远方,仍不语。那人却坚持不懈:“姑娘是哪里人?以前怎么没见过姑娘?在下穆乘风。”
冷月不想搭理他,在她心里这广善山庄已经没有好人了,自然不想与这里多任何人套近乎。
仆人已经摆好桌子,跟那个公子嘀咕及几句后,他有礼的告辞离开。冷月坐下喝了几口茶,望着喧闹的人群。
这时一个粗大的嗓门喊道:“各位,各位,今天是广善山庄穆天怀老前辈的六十生辰,我们欢迎他上台来给我们讲几句,如何?”
冷月瞳孔一缩,可算要见到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了。这一切皆是上天的安排,今日是你的寿辰也是你的死期!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步伐轻盈地走上了台,笑容满面地向台下一抱拳:“诸位,今天是老朽贱辰,得蒙各位不弃前来祝贺,心中感激。想老朽担任广善山庄已二十余载,这几年也算安定平稳,这些还要多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一段话讲得不卑不亢,不愧是官场里出身的。
“啪啪,啪啪啪……”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此时高台上已多了两人,正是先前的白袍男子和那个让仆人给冷月摆桌的青年,穆老头在旁边介绍着:“这是在下犬子穆云,想来大家已经认识了。这是老朽的孙儿,三岁便追随青云道长学习武艺,今日特意赶回来给老朽祝寿的,毕竟初出茅庐的小子,年轻气盛,还请在座的各位以后对他多多指点提携。”青年公子马上前对台下一抱拳。
台下立时一片响应之声:“穆庄主哪里话,穆公子生得一表人材,想来不日便能成为一代大侠。”“如果世侄有事,尽管找我,保证万死不辞。”
一时间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之词句充盈在场地内,冷月不禁头疼,轻抚额角。身侧的方青卓忽地站起身断喝道:“什么仁义大侠,什么英名远播,狗屁不通。”音量有意提到最高,足以让场内每位都能隐约听到这句不敬之语。
刚还喧哗闹嚣的场子顿时静得连一支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这一桌人,冷月不以为意地继续喝着茶,落尘也是静静地坐着。
大家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穆天怀发现这三人虽然都坐在桌边,但细一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是以中间的女子为首,于是他锐利的目光直射冷月,却见她从开始到现在只稳稳地在饮茶,似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不由心中更暗暗对冷月留了心,走上前去,客气地说道:“姑娘光临寒舍,老朽怠慢了。”
冷月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答腔。
穆老头略怔,估计他做庄主二十几年了还没有人敢如此不给他面子,所以没有想到冷月会是这种态度,但随即他反应过来:“姑娘能否赐教大名?”冷月仍没做声。
穆云急忙上前,对他附耳一语,穆老头又谦和地转向方青卓问:“方将军,请问你此次登门造访有何贵干?”方青卓竟也未搭理他。
冷月继续端起茶,轻轻吹开杯沿的茶叶,再轻抿了一口,嗯,好香的花茶。她要选择最好的时刻出击,一击击中,打蛇打七寸,何况是只阴险狡诈的恶狼。
看到所有的人都已围过来了,而且有些也渐显不耐神色,冷月才放下茶盏,冷冷道:“方将军虽语出鲁莽,但也不尽不实。”语毕,场院里一片哗然。
穆天怀面现不悦之色:“姑娘何出此言?”柔和的声音却又不失威严。
冷月淡瞥了方青卓一眼,方青卓从怀中掏出几本账册扔在桌上,说:“二十年前你身为督察院左督御史时,收取盐商贿赂对买卖私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盐官年旭查处你的罪证,你竟一夜间杀了他们三百八十一口。最后你找不到账本及书信便索性烧了宅子,带着年旭查封的黑银辞官归隐。你建立广善山庄这二十几年件勾结马贼劫掠财物,八年前更是抢了朝廷的赈灾银两,弄得三千多灾民流离失所。这里不但有你与马贼分赃的证据,还有年旭查到的你收受贿赂的账本。”
穆天怀面色微变,但也只是一闪即逝便恢复正常神色,微笑道:“光凭这个就能证明老朽有罪吗?这种账本随便都能乱编几个。”
方青卓冷笑,从袖中暗袋中抽出几封信,将信纸抖开,说道:“那这几封亲笔信怎么解释?这可是你亲手写下的,这封信上详细告诉了马贼朝廷赈灾银两的运送路线;这一封信上写了你收了十万两回扣后并不满意,要求对方增加银子的亲笔信。”
穆天怀脸有些白了,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当时杀了年旭一家后,便带人蒙面灭了那群杀手,却想不到方青卓居然能找到这些信,难道,难道有漏网之鱼,他疑惑地望向冷月。
“的确有漏网之鱼,但不是我。”冷月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明白他的疑虑,放下茶盏,淡淡道:“你当年确实是把杀手全杀光了。为了找这封信,及账本你也算煞费苦心,把年家掘地三尺,甚至没有放过他们的坟地,最后还干脆一把火把所有的尸体和房屋、树木全烧光了。”听到如此恶行,周围的人都倒抽口冷气,脸上惊疑不定。
穆天怀倒镇定下来了:“你是如何找到的?”
冷月叹道:“机缘巧合吧。我当时到达年家时,那里已经是一片树林,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年你摧残过的树木大部分竟活了过来,抽出了嫩芽,有的甚至有零星花朵绽放。那里有一颗梨树,满树繁花美不胜收,就是它告诉我的。”
“信放在树上。”旁边有人自作聪明的说道。
冷月没理他,继续道:“当我看到有棵树它的花与众不同时,我便知道我可能找到什么了,这棵树的花都透着红丝,花瓣显红丝的花种多,但梨树却不是,我就断定树下埋了什么,于是我挖开一看,果然给我找到一个铁匣,铁匣里锁着的就是这些账册和这封信。”说到这,冷月冷哼一声,语气渐转凛冽,目光也锐利起来,道:“你以为年旭是傻子吗,恐怕他早已料到你要对他下手,所以将证物深埋地下,本想有所恃,使你不会加害于他,想不到你这么疯狂凶残。”
周围静极了,只有穆天怀越来越急促地呼吸声。
“红丝与挖树有什么关系呀?”又有人忍不住问。
“年旭为了不让你轻易找到铁匣,竟将铁匣埋得很深,土壤深的地方水汽重,久而久之,铁匣开始腐蚀,贴近它周围的土壤、水汽都变成了红色,所以树木吸收这样的水分,红色跟着进入树木身体里,这样花和叶就变成了带有红丝了。”冷月丢给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