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冷月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那让她心疼不已的神色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隔着千山万水般的愁绪,眉微皱,眼神却是极温暖的。
莫名的剧痛扯着冷月的心,这笑容,该怎么形容……哪怕是徐徐地呼吸,也会让她的心脏在此刻残破撕裂。
恍若春风一度……像月光,清亮又温柔,还夹杂着无尽的伤感,既亲近又显得自傲,有种欲说还休的哀伤。
“汶琅。”
他半晌没有说话,像是真能看到她、感觉到她一般。
他嘴角上弯,隐隐含笑。
他目不转睛,仿若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她看够……阳光透了进来,穿透了他的薄衫,他的幻影一点点地变淡,容颜模糊。
“汶琅,别走……别丢下我。”
他用这一世最后的时光在对冷月笑,温和、雅淡。
可冷月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型,一张一合。
虽然已听不到声音了,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句话,只有寥寥数字:“愿得来世伴红颜。”
“汶琅——”
冷月尖叫一声,泪水涌出,这一切原来是个梦……回忆在眼前闪过,任何的片段都会让她的身子很疼,就像被无数绵绵细针扎着,令她痛不欲生!自那日之后,冷月病了一个月,幸亏年九龄医术高明,才帮她捡回了这条命。
冷月在他的调养下,慢慢恢复。
入冬后,下了第一场雪。
当冷月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林汶琅的父亲带来口信,“娘娘,如果您愿意,请来寒舍一趟,小儿有些遗物应该是留给娘娘的。”
冷月顾不得身体完全恢复,带着年九龄便到了林府。
林汶琅的父亲苍老了许多,林汶琅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却是他最宠爱的一个,他的死给他不小的打击。
“娘娘……这间屋子您自己进去吧……”
林父说完便离开了。
有风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冷月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竟不知身在何处。
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宣纸挂在屋梁上,垂了下来……几缕阳光倾泻而下……灰尘扬起……她仰着头……这些纸上千篇一律,画的是同一个人,薄纸随风轻轻地飘……那上面的人或哭或笑、或美或丑……或素衣、或华服,全是冷月……这是一篇故事,记载了从初遇到林汶琅死前那夜的所有记载……画上的少女笑容摇曳,她身子旋转仰头看着,满眼满目都是一个叫冷月的人。
心在此刻骤然缩成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突然的疼痛袭得她悲拗不已。
她拿手擦着脸,泪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润湿了手指。
冷月把画像一幅幅摘下来卷好,带到林汶琅的坟前,这是他尽一生所画,所以他有权利带走……坟几乎是被雪埋了。
冷月把画一张张点燃,火焰的蝴蝶在雪地里翻飞……“汶琅……这些画都是你画的,暂且放你那保管,我怕放我这里会弄丢了。
记得再见面的时候你可要还给我,我会付给你保管费的……”
地上的雪被火烤的融化了,凉风吹过,冷月生出寒意,她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汶琅,我回宫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以后再来看你!”
“魅妃,皇上一直在等我来处置你,那么今天,就让我们来做个了断吧……”
声音幽幽却听不出是恨是悲,被风吹散……魅妃一身素衣的跪在皇上面前,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淡,一双碧眼已经失去神采,她似乎到了绝望的时刻,已经放弃求生。
皇上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心生不忍,看了看皇后。
皇后理会,起身说道:“魅妃说来倒也没什么大错,自古以来后宫争宠,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皇上不是也一直怀疑那个孩子的身份么?既然魅妃根本就没有怀孕,那么也就说明她对皇上还是忠心不二的。
依臣妾来看禁足也就算了,况且魅妃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呢?眼下太医的药都不好使,也只有她能配出对皇上病情有缓解的药物,所以魅妃还不能死。”
她这一番话明着是说魅妃有功于皇上,暗着却是对冷月说的,魅妃若死了,皇上也会跟着死。
冷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弦外之音,淡淡的说道:“罢了,皇后看着办吧。”
虽然她恨不得立即杀了魅妃,但是皇后说的不无道理,皇上此刻必须靠着魅妃的药活着,龙惜还没长大,皇上死了他也无法担起朝政,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忍,继续忍。
皇上见冷月没有坚持要杀魅妃,心里很感激,笑道:“既然这样就听皇后的,魅妃禁足一年,禁足期间不得与任何人销金殿外之人接触。
切没收其免死金牌,转交给贵妃。”
免死金牌,算是补偿么?冷月起身,淡淡的说道:“臣妾谢过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魅妃似乎还未从恍惚中醒过来,林汶琅虽然背叛了她,但是她从心里还是很不舍的。
自己死与不死,她都没在乎过,如今,既然自己不会死了,那么复仇的心又点燃了火焰……接下来的日子,魅妃禁足,只有皇上经常去看她,显露出一个帝王不该有的柔情……皇后很安静,除了打理后宫外很少出来。
日子过的相当平淡,冷月觉得实在太无聊,索性专注写些教材来教导龙惜和白鹤飞。
天一点点冷了,冷月的活动范围缩小到温泉和辉月宫。
这天冷月喝多了酒觉得有些热就命宫女们将殿门全部打开,然后自己靠在绣墩上睡着了。
后来被一阵平乒乓乓的声音吵醒,冷月睁开眼睛,在她眼前上演的是功夫混合打表演,那一柄柄的剑都发着寒光。
她周围聚集着宫女太监,地上还有几具太监宫女的尸体。
坐起身,冷月冷冷地看着这场搏杀。
“娘娘,请您到内殿暂避。”
凌天护在她面前,左臂上有血迹。
“辉月宫内外现在恐怕都是刺客,出了这个门就是自己找死。”
冷月说道,然后对着年九龄说了句:“留几个活口,不要都杀了。”
然后就静静地靠着绣墩看着眼前的杀戮。
死亡的恐怖气息在她身边围绕,冷月讶异自己竟然不会心里难过,也没有紧张,这便是自己习了武功的原因吗?一个蒙面人费劲跳出战圈举着剑从她头顶劈下,可惜有人动作比他快,一把剑刺入他的后心,他就这样直直地扑倒在离冷月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眼睛瞪着她,嘴角的血流到了地上,挣扎了一下咽了气。
冷月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闭上眼睛。
有些生命的逝去,是不需要怜悯的。
又几次有惊无险之后,蒙面人除了跑掉的一个其余九个都被解决掉了,尸体横七竖八在地毯上。
辉月宫的侍卫还剩下三个,衣服上或多或少都划破了。
三人一起半跪到冷月面前:“娘娘受惊,臣等无能。”
冷月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说道:“将死去的侍卫和宫女都送回老家安葬,他们家里多多给些银子,替我赔个不是。
刺客……”
犹豫了片刻:“刺客在宫外随便葬了就是了,还有,记住不准侮辱死者,即使是刺客。”
“娘娘,刺客的身份未明,娘娘善心将其安葬恐怕会助长其刺杀娘娘的野心,臣以为……”
凌天想说话。
“来刺杀我你以为他们还会带着让你指证的东西吗?即使有也不过是用来嫁祸某人的,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就算将他们挂在宫外曝尸,该来的还会来的。
以后小心防范就是了。”
冷月说道。
“你们回去吧,让太医看看,好好上些药。
伤好后再回辉月宫当值。”
冷月说道。
三人起身低头行礼然后出去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冷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来到殿外,守卫已然增加了许多,冷月带着桃子去了温泉泡一泡放松,脱了衣服泡在水里,冷月看自己的左手,因为刚才攥拳太紧,指甲扎进了肉里,现在一沾水便开始疼。
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已经让她的心无法掀起波浪了,那种麻木是慢慢地渗透到心里的,又或许是常说的,习以为常了吧。
泡到天亮,冷月才出浴,因为一夜未合眼,冷月有点头重脚轻,回到辉月宫,虽已整理得干干净净了,只不过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冷月厌烦地皱了皱鼻子。
冷月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刺客瞪着她看的眼睛和铺天盖地的血。
原来她还是不够冷……让宫女们拿了许多灯点亮了,然后披着被坐在床上沉着脸坐着。
是谁要杀她?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在宫里面杀人?冷月想到了很多人,又否定了许多人,这皇宫里的事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这些人里,也许你认为是最恨你的人下的手,可是往往却是那些你认为安全的人捅的刀子。
她冷月在那皇宫里可是想她死的人太多了……皇上除外,起码在他清醒时他是不会想她死的。
年九龄来回话,说刺客已葬了,没有搜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侍卫们今早已分别派人运尸回乡安葬了,每人厚恤千两白银。
冷月点头。
这几天快到十五了,所以月亮很大也很圆,冷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凉风把她随意披着的衣服吹得簌簌作声。
“娘娘,夜深天寒,请入内歇息吧!”
年九龄在旁边说道。
冷月没动。
“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冷月说道。
“娘娘……”
年九龄犹豫,有了上次的事谁敢大意。
“下去吧,我要想想,明天开始该找点乐子了,过惯了喧嚣的日子,所以不习惯平淡。
我要做点事,让那个人自己出来。”
冷月嘴角挂上一丝狡猾的笑……第二日,冷月换了衣服刚刚坐下,就有太监进来回话,说皇上赐宴,冷月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还有谁赴宴,然后撵了太监宫女们出去说要歇一会儿,让他们到时候再来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