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被藤蔓覆盖的假山后面,一抹身影冷冷站在那里,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扣进假山之内,血顺着山石蜿蜒而下,九阙的眸子迸发着绝顶的恨意,楚铭轩!你竟留凤倾歌到现在!好啊!好!我九阙终有复仇希望,你将我满门抄斩,我必将你碎尸万段,他日功成之时,便是楚姓皇族灭族之日!
“出来!”幽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九阙闻声一震,旋即敛了眼底的盛怒,恭敬自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属下九阙叩见宫主。”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愤怒,到底曾是镇国将军,九阙的城府亦非凡人可比。
“都听到了?”无情声音渐缓,少了刚刚的寒意。
“宫主恕罪,属下并非有意偷听。”九阙双手拱拳,诚惶诚恐道。
“本宫主知道你有大恨在身,只是时机未到,你暂且在幽冥宫休养,本宫主应你,他日必有你报仇血恨之时。”银制的面具下,没人看到那张脸的真实面容。
“九阙遵命。”没有质疑,没有怨念,甚至没有一丝不恭,若非眼前之人,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九阙不知道此人来历,亦不想知道,彼时称霸之心渐消,如今,他只想将楚铭轩挫骨扬灰。
破晓十分,残星渐渐闭上昏昏欲睡的眼睛,大地一片蒙胧,似笼罩一层银白色的轻纱,幽幽深谷的清净衬托着那抹飘然如雪的白袍,风静,人如画。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凤倾歌本为祸国狐媚……下旨将凤倾歌斩于午门,即刻行刑。钦此!’尖细的声音不停的在凤倾歌耳边回荡,彼时齐王府一幕不知在凤倾歌脑海里重复多少次,心,似被千万条毒蛇啃噬着,撕扯着,痛到极致无法用语言形容,纵是顽石铁铸之心也无法承受那一刻的极寒,原本以为楚铭轩的愤怒出自嫉妒,或许这一丝丝的嫉妒会是她复仇的星星之火,却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楚铭轩的绝情呵,彼时致命一剑才获来‘生,打入冷宫,死,弃尸荒野’的侥幸,是她错,怎会奢望楚铭轩会有不舍!
“秋露寒重,极易伤身。”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深谷中尤其入心,凤倾歌闻声回眸,那抹紫裳翩然而至,剑眉如峰,星眸璀璨,高挺的鼻梁下,绝美的唇形抹出弓一般的弧度,只是随意束手,已是敛入世间所有风华。
“神医几次三番救倾歌于危难之中,倾歌当真无以为报,请受倾歌一拜!”凤倾歌俯身,眼底尽是感激之情,当日房门开启一刻,若不是顾子兮突然接住那支射过来的毒箭,自己焉有命站在这里。
在凤倾歌俯身之际,那抹紫裳上前,将其轻轻扶起……
“伤口还未愈合,姑娘需小心才是。”手指触及玉腕的顺间,顾子兮倏的抽身立于一侧,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想让凤倾歌误会自己有轻薄之意。似是意识到顾子兮的顾虑,凤倾歌起身,苦涩抿唇。
“倾歌残躯破败,承蒙神医不弃,方才苟延残喘,如今于倾歌而言,已经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了。”凤倾歌言外之意,已然不在乎这副皮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在乎的东西,没有理由要求别人如珠如宝。
“其实路就在你面前,怎么走,自然由你说了算,姑娘定要选择最不该的那条路么?”顾子兮轻移至凤倾歌身侧,目光随着凤倾歌望向对面的层峦叠嶂。
心,微有震颤,须臾间恢复如初,彼时幽冥正殿,顾子兮亦在场呵。
“或许不该,可倾歌义无反顾,没有谁在看着自己父母身首异处时不言复仇,看着满府一百三十条人命无端枉死时不心痛彻骨。神医或许怜悯,却无法感同身受。”清冷的声音仿佛冰寒般字字锥心。
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清颜,顾子兮无言以对,是呵,纵是不舍,却没有理由阻止她复仇。或许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站在她身边,如此刻这般。
“林间小筑是子兮平日采药时落脚之处,姑娘若不嫌弃,这几日便在这里小住,吃用子兮已经准备妥当。”顾子兮敛了眼底的失落,淡声开口,目光落在凤倾歌身上时,眸子比月光还要温柔,只是这一抹温柔,凤倾歌却没注意到。
“倾歌多谢神医安排,现下想来,倾歌还当真无处可去。”凤倾歌樱唇抿出一抹苦涩,回不得皇宫,回不得齐王府,天下之大,自己竟无处容身。
终有一日,凤倾歌回忆林间小筑的日子,竟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宰相府……
董璇芯忧心看向魏谨,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愤怒,红颜祸水是假,不死妖姬才是真,真不知道凤倾歌得了什么妖孽相助,每次都能死里逃生,本以为楚铭轩下定决心,凤倾歌再无路可逃,却没想到一个大活人竟就这么凭空消失,说出来谁会信!
“老丞相说有没有可能是皇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董璇芯狐疑问道。
“决不可能!皇上行事素来当即立断,既然下旨斩杀,便不会存有包庇之心。”魏谨神色肃然,凤倾歌的绝处逢生让他心底越发不安,凤倾歌先是离开冷宫,后又离开清宫,如今又在齐王府无故消失,她好像正按着自己的轨迹一步步脱离命运!不!不可以!他断不能让凤倾歌有翻身的机会。
“那就是齐王!他还真大胆,居然抗旨不遵!看来凤倾歌的魅力不容小觑啊!”每每提到凤倾歌,董璇芯都暗自注意魏谨的表情,那眼中迸发的杀意似比自己还要浓烈,虽然不明所以,可这对董璇芯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有这样一个无比强大的后盾,凤倾歌还能活到几时啊!
“也未必是齐王,皇上突然驾临,齐王根本没有暗中藏匿的时间!”魏谨白眉紧皱,冷静分析。
“难道说凤倾歌真会妖术不成?”董璇芯恨恨道。
“微臣更害怕……”魏谨恍然,抬眸看到董璇芯时欲言又止,刚刚过于深思,竟忘了眼前之人不过是后宫妇人,怎么险些失言坏了大事。
“呃……时候不早了,本宫也是时候回去,至于凤倾歌一事,本宫希望老丞相能为江山社稷考虑,务必除恶务尽!”董璇芯冠冕堂皇的几句话后,与晴儿自宰相府后门离开。
待董璇芯离开,魏谨眸色骤凛,旋即走进后园密室。
“属下叩见相爷!”冷如冰山的声音陡然响起,幽光下,那张脸宛如冰山,没有一丝表情,谁也不会想到江湖顶尖杀手号称流影的破冰竟会出现在宰相府,当日九阙三千铁骑能顺间消失,破冰功不可没。
“凤倾歌留不得!”魏谨如鹰的眸子微微眯起,单手抹过颈项。
“属下遵命!”破冰拱手回应,旋即消失在宰相府。密室内,魏谨缓步坐在竹椅上,目光越发深邃,是他下手迟了!早在凤倾歌被打入冷宫之时,他就该动手杀了凤倾歌,如今倒是留下后患了。
离开宰相府,董璇芯与晴儿捏悄回到熹宸宫。
“娘娘,既然皇上下旨斩杀凤倾歌,奴婢觉得她的生死倒不足为惧了,反正她是铁定回不得齐王府,更别提是皇宫了。”晴儿分析道。
“惧?本宫从未惧过她!”董璇芯明眸陡寒,樱唇勾起的弧度足以让晴儿缄口。
“奴婢失言。”晴儿垂眸走到桌边倒了杯清茶递向董璇芯。
“如今凤倾歌下落不明,本宫就算想把她怎么样也没有这个机会,不过本宫相信,就算本宫无所作为,魏谨也不会让凤倾歌再活着回到皇宫!”董璇芯笃定道。
“奴婢不明白,魏谨乃前朝之臣,怎会对凤倾歌如此记恨?”纵是晴儿亦看出魏谨眼中的杀意。
“看来魏谨表现的还真是明显呢!晴儿,你想办法查清楚,到底魏谨为什么要置凤倾歌于死地,这其中必有猫腻!”董璇芯眸底迸射出一抹锐利的精光,若能掐住魏谨的把柄,她这后位便无后顾之忧了。
自从齐王府回宫直到深夜,楚铭轩一直将自己反关在御雄殿内,片刻不曾离开,夜风起,候在殿外的周公公不由打了个寒战。
‘皇兄若这么在乎凤倾歌,当日又何必赐给怀袖!’清越的声音悠荡在楚铭轩脑海里,心,似被藤蔓狠狠缠绕,那么紧,几欲窒息,当绝杀禀报凤倾歌不在齐王府的那一刻,他紧绷的心竟有一刻的松弛,楚铭轩忽然怀疑,就算昨日凤倾歌在,他是否能绝情到底!本以为三年欢愉,不过是镜花水月,丝毫涤荡不了他的磐石铁心,可原来他的心,早已失了最初的本色。
“属下叩见皇上!”绝杀的声音打断了沉思中的楚铭轩,迷离的双眼顺间凛冽如潭……
“如何?”楚铭轩冷言质问,双手下意识紧攥成拳,除了楚怀袖,他不认为谁有这个胆量敢逆皇权。
“回皇上,属下派人监视齐王府,并未见凤倾歌半点踪影,倒是万花楼的花千魅自昨晚入齐王府后今晨方才离开。”绝杀据实禀报。
“难道凤倾歌真的不在齐王府?”回想齐王府外楚怀袖的神情,似乎事前并不知晓。
“在齐王未回之前,属下已将齐王府里外搜查彻底,并未见任何密室暗道,所以凤倾歌被齐王藏匿的机会很小,依属下愚见,凤倾歌该不在齐王府。”绝杀猜测道。
“不管用什么方法,朕命你一定要找到凤倾歌!生要见人,死……死要见尸!”片刻的迟疑,楚铭轩狠戾开口,他再也承受不住心底的质疑,凤倾歌已经成为他喉咙上的鱼刺,若再不拔除,他当真不知后果会是怎样的严重。
幽冥殿后园……
“卑职六道叩见将军!”幽冷的声音低低溢出,九阙身侧,一长相凶悍的男子恭敬跪在地上,月光下,一条长疤如蜈蚣般趴在那张脸上,更显阴森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