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董璇芯本想唤晴儿伺候,方才想起晴儿已经出宫,于是径自褪下一身华服,颓然倚在凤榻上,看着翡翠方桌上摇曳不止的红烛,董璇芯轻吁口气,皇上该是有多久没入熹宸宫了,或许在他心里,就只有那个自天牢失踪的凤倾歌,尽管对楚铭轩早已死心,可她还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未来的依靠,若无子嗣,她始终坐不稳皇后的位置,这一刻,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闪进董璇芯的脑海,董璇芯甚至被自己想法震的停止呼吸,许久方才长吁口气,富贵险中求,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早为自己绸缪,于是董璇芯默认了那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解了心中的郁结,董璇芯缓身而起,娉婷走至桌边轻轻吹熄桌上的红烛,继而转身回到榻上安然入睡。
夜,愈渐宁静,董璇芯本就睡的浅,于是在听到一阵咝咝的声音入耳之时,不禁揉着稀松的双眼慵懒起身,借着月光,董璇芯终于看清那咝咝声的来源。心跳,嘎然而止,董璇芯双目瞠如铜铃,脸色惨白如纸。
蛇,几十条色彩鲜艳的蛇打着卷朝自己爬来,细如银线,粗如碗口,短如拇指,长如麻绳,五颜六色的爬在地面上,宛如一块巨大的花布,那一个个高高抬起的头,冷飕飕的吐着芯子,幽绿的放着亮光的眼睛如盯猎物般齐齐对准董璇芯。
这一刻,董璇芯突然有种身陷地狱的感觉,全身寒毛顷刻倒竖,额头冷汗淋漓。
“来人……晴儿……救命……”董璇芯大气不敢喘一下,整个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月光下,那些毒蛇慢慢游移,似在寻找什么一般朝凤榻而来,董璇芯双手捂着樱唇,眼中满满恐惧,突地,一条黑色小蛇突然从床顶掉下来,正落在董璇芯怀里。
“啊……来人!救命!救命啊……”惊天的咆哮自熹宸宫传来,当侍卫们闻声而至时,董璇芯身上已缠了几条毒蛇,侍卫们已然顾不得宫规,猛的将董璇芯身上的毒蛇扯拽下去,紧接着将其整个人抬向御医院,蛇毒可轻可重,他们可等不到御医来,若是误了时辰,杀头丧命之罪。
董璇芯虽大难不死,可身中至少三种蛇毒,全身多数溃烂,只得躺在榻上静心休养,一时无法离开熹宸宫。对于被毒蛇攻击一事,尽管事后董璇芯上奏楚铭轩要追查到底,可上奏的折子如石沉大海,没得到半点回音,尤其是事发之后,楚铭轩未到熹宸宫探望一次,这让董璇芯彻底死心。
安乐宫……
莫彦玉凤眸微眯,修长玉腿上下叠起,玉指间游移着一条细纹墨绿小蛇,樱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娘娘,熹宸宫的蛇是您的杰作?”灵如手里端盅参汤走了进来,在看到莫彦玉手中小蛇时,狐疑问道。
“现在伤了董璇芯对本宫有什么好处?真没想到苏修若竟也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呢,啧啧,还真够狠毒的。”莫彦玉摇头浅笑。
“娘娘的意思,是苏修若将蛇引到熹宸宫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个能耐?”灵如不以为然。
“可别小看了她,她好歹也是翠峰白眉的徒弟,手底功夫不弱。不过这次倒是极险,本宫去的时候只救下雪儿,并未见她在碧月阁,灵如,你说她会去哪里?又是谁救了她?”莫彦玉玉指捏住小蛇的七寸之处,却未用力。
“奴婢下次定当注意。”灵如搁置下参盅,惭愧道。她曾受命派人暗中观察碧月阁,是她疏忽,竟连苏修若离开都不知晓。
“罢了,只要她没事就好,否则本宫当真不知该如何向左护法交待。”莫彦玉淡淡道,秋水冰眸冷冷盯着指间小蛇,那小蛇似不甘被人牵制,拼命扭动蛇身。
“娘娘,如今上面下了命令,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皇宫密道图纸,您打算从哪里入手?”灵如低声问道。
“本宫原本想从董璇芯入手,可现在看来,凭她在楚铭轩心里的位置,楚铭轩怎么都不可能将密道的事情告诉她。而楚铭轩心里就只有那个凤倾歌,丝毫未将本宫放在眼里,所以从楚铭轩下手亦不可能。”莫彦玉冷静分析。
“那岂不是毫无头绪?”灵如低声道。
“未必,你可记得当年九阙兵变之后,所有的善后事宜全由魏谨处理,所以本宫有理由相信,魏谨必然知道密道一事。”莫彦玉猜测道。
“娘娘是想从魏谨下手?可娘娘是后宫嫔妃,如何与魏谨搭上关系?”灵如不以为然。
“本宫搭不上,董璇芯却能搭得上,只要本宫对密道一事稍加润色,董璇芯自会替本宫问个清楚。”莫彦玉冷笑着将小蛇的尾巴置在烛芯处,眼看着小蛇因为疼痛而拼命扭动蛇身,却丝毫换不来莫彦玉半点同情。
“娘娘英明。”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小蛇,灵如登时垂眸恭敬道,她忽然明白,自己问的多了。
寒风呼啸,雪满长空,大雪很快覆盖了茅草屋,整个荒野在大雪的掩映下另有一种有别于荒凉的韵味。茅草屋内,洛月儿将铁链置于破冰送来的炭炉内,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洛月儿猛的拽起红透的铁链,狠狠摔在一侧的石头上,铁链与石头撞击迸射出无数火花,洛月儿有那么一顺的欣喜,只是火花熄灭之后,铁链依旧如初,竟没有丝毫破损之处。
“难得你会想到这个办法,可惜了,这铁链有紫铜成分,就算怎么烘烤都不会断裂,让你失望了。”冰冷的声音自茅草屋外传来,洛月儿闻声转眸,正看到破冰一身白雪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拎着一袋黑炭和一些食物。
“放我出去!”洛月儿几乎咬牙切齿,目光冷如寒潭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知道这不可能。”破冰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十次的回绝洛月儿了,难得他耐性极好。
“已经过去十几日了,娘娘到底怎么样?就算你不放我出去,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洛月儿几乎疯狂怒吼。无语,破冰拎着袋子走到炭炉旁边,继而蹲下将里面的炭一块块放进炉子里。不知为什么,他在发现变天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洛月儿。十三天,这十三天破冰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为何要留下洛月儿,虽然心底有个模糊的答案,可他却不肯定。
见破冰不语,洛月儿气急,突然自怀中掏出匕首,猛的朝自己的雪颈抹去,千钧一发之际,破冰倏的出手,袖内‘千缕丝’快如闪电,顺间将洛月儿手中利刃击落。
“你这是做什么!”破冰猛的起身走至洛月儿近前,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停止,一股莫名的恐慌充斥着他所有感官,也是那一刻,他终于知道答案,他在乎这个叫洛月儿的女子,亦可解释为,爱!
“与其被你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月儿不如死了的好!”洛月儿狠戾开口,一字一句寒如冰锥。
“我是为你好。”破冰剑眉紧皱,他忽然后悔,不该让董璇芯和青鸢发现洛月儿在偷听。
“我会信?”洛月儿嗤之以鼻。破冰凝视洛月儿许久,终走到铁链处,双手抖袖,‘千缕丝’陡然射出,只听‘咣啷’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你肯放我?”洛月儿的目光自断裂的铁链转到破冰身上,不可置信问道。
“凤倾歌被人从天牢劫持,现在下落不明,我奉命寻其踪迹,你可愿意跟我一起?”不止洛月儿震惊,连破冰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行径,身为杀手,他不该动情,可他终究违背了杀手千古不变的定律,尽管他清楚,这么做的结果,很有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甚至尸骨无存。
“我有选择的余地么?”洛月儿敛了眼底的震惊,冷声开口。有那么一顺,洛月儿坚信凤倾歌是被宫主所救,她现在所要做的,只是脱身。
夜,幽静寂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白茫雪中,破冰攥着断裂的铁链,缓步前行,身后,洛月儿无声跟在后面,默默注视着破冰的身影。
彼时,尘埃落定,破冰微笑的闭上双眼里,脑海里就只有一个身影……
与大越的气候不同,随着地域的推移,凤倾歌与风萧然在进入大楚后便觉四处温暖如春,绿意盎然,偶有风过,如弱柳拂面,让人心旷神怡。尤其站在风庄面前,凤倾歌更是整个人怔在一处,眼前偌大的山庄坐落在巍峨高耸的山峦之间,林林丛丛的房间绵延至山峰尽头仍看不到边缘,山峰云雾缭绕,富丽堂皇的建筑隐约在云雾里,说不出的幻境。眼前琉璃翡翠镶嵌的庄门雄伟气派,阳光下,熠熠生辉,脚下理石洁白如瓷,其间不时有宝石点缀,看似无序,实则错落有致。凤倾歌粗略估算,整个山庄的面积竟比越宫还要大上三倍不止。
就在凤倾歌怔神之际,只见庄门大启,足有数百号身着各色衣服的人自庄内涌出,人虽多却排列整齐。走在最前面的是位老者,步伐矫健,鹤发童颜,手中虎头杖每每掷地,都会发出沉声,似晨钟低鸣,老者长须及胸,风起,胡须随风扬起,大有仙人之态,尤其是那双眼,炯炯有神,其间锐光如刃似箭,犀利如电,仿佛顺间穿透人心。
老者身后跟随六位妇人,或端庄舒雅,体态丰腴,或貌美如花,身娇百媚,自左而右,逐渐年长,最左面的妇人年纪似与凤倾歌相仿。
再之后则是三位衣着光鲜的男子,左侧男子玉树林风,风流倜傥,中间男子沉稳内敛,丰神俊逸,右侧却只是个孩童,天真稚嫩,活泼可爱。三位男子身后,则是三位美服华衣的妙龄少女,或静如处子,或动如脱兔。之后便是身着素白衣裳,丫鬟打扮的女子,足有七列,后面跟随七列家丁,浩浩荡荡的阵势,着实让凤倾歌惊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