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歌的脚步只停顿数秒,便继续迈向内室,直至房门处,凤倾歌突然开口。
“齐王的立场没错,只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丢下这句话,凤倾歌决然走进内室,房门紧闭一刻,楚怀袖感觉到自己的心空空的,仿佛一敲就能听到回声。
适夜,寒风呼啸,雪满长空,翩连的白雪随寒风沉浮而身不由已,此刻的圣洁依旧改变不了它们落地化为乌有的噩运,可即便如此,它们还曾有这么动人的一刻。
凤倾歌独倚在纵横交错的窗棂边,藕臂伸向窗外,掌心的白雪遇着温度渐渐融化,刺骨的寒自指尖涌入心底。
“该是怎样冰冷的心,才会与这严寒融为一体呵。”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凤倾歌眸色微敛,旋即收手将窗户紧闭。
“王爷不该出现在这里。”凤倾歌肃然看向眼前一袭白衣,好心提醒道。
“总觉得长坤殿有些端倪,却找不出原因,所以自宴席上下来,便直接过来了,寻思着在倾歌你这里借宿一晚。”夜朝华说话间将椅子拉到火炉边,晶莹剔透的双手不时相互揉搓,似极冷一般。
“王爷总是将最危险的事交给那个人,这对他不公平。”凤倾歌踌躇片刻,终没有拒绝夜朝华的请求。
“公平?在这个阎浮红尘的乱世里,你若跟人讲公平,必定死的最惨。”夜朝华薄唇微勾,眼底顺间滚动着浓烈的窅黑。
“可他不是别人。”凤倾歌盈盈走至夜朝华身侧坐了下来,从不觉得习武之人也这么怕冷。
“他的确不是别人,而是大楚穆王,他的出现,永远只有这一个身份,亦或者,他的存在,亦如此。”夜朝华的脸上不再有彼时的悠闲自得,多了一种莫名的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在长坤殿?你不是说那里有危险?”凤倾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底多少有些介怀,双生兄弟,一个在人前风光无限,一个却要在背后默默付出,甚至承受死亡,如果不是有足够的信念和勇气,他怎会坚持到现在。
“只是感觉而已,至少到现在为止,本王没发现任何异常。”夜朝华若有所思道。
“如果倾歌猜的没错,在来大越之前,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放弃他,成就你的霸业!”凤倾歌淡然看着火炉里的红透的炭,低声道。夜朝华闻声,陡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凤倾歌,那双澄静的眼,仿佛一把利剑,可顺间穿透人心。
“幸而我不是你的仇人。”夜朝华敛了眼底的震惊,浅笑道。
“幸而我不是你的兄弟……”凤倾歌的声音悠然响起,荡漾在夜朝华心尖,久久弥散不去。是呵,在这血乱红尘中,若没有铁石般的心,如何活得下去。
翌日清晨,让夜朝华有些意外的,楚铭轩竟在金銮殿上签下书函,将此前书简上的五座城池毫无悬念的割让给大楚,而朝上众臣亦无反对之声。
直至夜朝华离开大越皇城,亦未再见凤倾歌一眼,只让楚怀袖传话过来。
羽凤轩,正厅。
“倾歌以为齐王不会再厚颜无耻的踏进羽凤轩了。”彼时的感动一朝丧,凤倾歌漠然看向楚怀袖,冷声道。
“倾歌就真的不能原谅怀袖这一次吗?即便怀袖发誓至此以后都会保倾歌无恙?”看着凤倾歌眼中的冰冷和敌意,楚怀袖自嘲道。
“若那轿子里的是本尊,倾歌怕是要在地府聆听齐王这句称得上是忏悔的语句了。”凤倾歌唇角微勾,笑意寒蛰。
“夜朝华离开了,临行前让怀袖提醒你,他还欠你一个愿望。”楚怀袖苦笑,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还好吗?”凤倾歌不相信楚铭轩可以这么轻易放了夜朝华。
“至少现在看起来,没有异常,倾歌关心他?”楚怀袖多少有些吃味儿。无语,凤倾歌转身欲回内室,即便恨不起来,可若让她再像以前那般与楚怀袖畅谈,怕是难了。
“虽然不敢肯定,但夜朝华离开后,皇上命人将长坤殿烧的一干二净。”见凤倾歌不语,楚怀袖补充道。直至看到长坤殿化作一片火海的那一刻,楚怀袖方才知道真相,原来长坤殿内室的每一件物识,包括制作软床的木料,都是被剧毒浸泡过的,只要夜朝华走进内室,随便碰触任何一件,都会染上剧毒,而绝杀身上的衣物却是被解药浸泡过的,楚铭轩大抵是怕自己会入内室,所以才会安排绝杀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他对夜朝华感到惋惜,可也证明了,楚铭轩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凤倾歌闻声转身,眼底顺间闪出一抹凄然的神色,心底多少为那个人伤感,纵然他的死可以成就夜朝华的霸业,可他的一生何其悲哉。
寒风凛冽似冰,回楚的马车内,夜朝华怀抱着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此生第一次流下眼泪。
“你瞑目吧,朝华定会让楚铭轩血债血偿……”
就在夜朝华离开大越皇城的第三日,朝臣再度旧事重提。
“皇上,凤倾歌毒害雪妃腹中龙子之事一日不解决,大越百姓心里便一日不得安宁,求皇上明鉴,凤倾歌实在留不得!”魏谨双手拱拳,绝然开口。
“老臣亦觉得凤倾歌罪孽实难宽恕,皇上不可姑息纵容啊。”老将军纪鸿亦忧心忡忡。
龙椅上,楚铭轩面色沉凝,耳畔再次回响起青鸢当晚的提议,可要他昧着良心诬陷青鸢,他实在难以开口。
就在楚铭轩犹豫不决之时,殿外一侍卫急急跑了进来。
“启禀皇上,皇后与雪妃在外求见。”侍卫一语,魏谨白眉微舒,想来董璇芯必是来追究凤倾歌之罪的,也好,今日就算撕破脸,他也一定要逼着皇上处置凤倾歌!
“宣!”楚铭轩沉声道。待侍卫通传片刻,董璇芯一袭绛红色朝服,雍容走至前面,身后,青鸢一身素裳相随,行至朝堂正中,董璇芯与青鸢皆恭敬施礼。尔后依楚铭轩之意起身的,却只有董璇芯一人。
“启禀皇上,当日凤倾歌毒害雪妃腹中龙子一事,实乃子虚乌有,事实上,是雪妃因妒生恨,竟以腹中龙子为代价陷害凤倾歌,幸而本宫发现端倪,而雪妃对所犯罪刑亦供认不讳,臣妾本欲以后宫之刑处置,奈何此事兹事体大,遂上金銮殿求皇上定夺。”董璇芯一语出,众臣哗然,尤其是魏谨,他如何也没想到董璇芯竟会语出惊人,如此一来,凤倾歌岂不要无罪加冕?
“皇后,当日众朝臣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凤倾歌毒害雪妃,您莫要颠倒黑白,无端冤枉了雪妃!雪妃,这里是金銮殿,自有皇上和我等忠臣为您作主!您有话不妨直言!”魏谨料定是董璇芯在其中做了手脚,遂将目光落在青鸢身上。
“老丞相好意,本宫感激涕零。是本宫罪孽深重,因妒凤倾歌,不惜毒害自己腹中骨肉,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本宫不求皇上宽恕,只求一死……”青鸢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在地上,眼泪无声滑落,这一刻,青鸢的心仿佛是千年冰封的积雪,永难消融。
“雪妃!你何苦替他人背这黑锅,虎毒尚且不食子,若说你亲手杀死自己皇儿,老臣如何也不信,如果雪妃有苦衷,老臣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为娘娘讨回公道!”魏谨凛然开口,眸光陡然射向董璇芯。
“本宫还是劝老丞相少安毋躁,是非公道自由皇上定夺,皇上还没开口,您又何苦急成这样!”董璇芯见魏谨目如毒蛇,不禁冷嗤道。
“雪妃,朕问你,皇后所言可属实?你认罪可自愿?”龙椅上,楚铭轩眸色微闪,暗自噎喉,明知青鸢冤枉,可他终究选择默认。
“回皇上,青鸢句句属实,求皇上降罪!”青鸢再次跪求,双眸紧闭,她笃定楚铭轩不会要了她的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以命相赌。
“既然如此,朕便废黜你贵妃封号,降做贵人,罚俸三年,退下!”楚铭轩眸色幽沉,心底忐忑不安,他不敢直视青鸢的目光,只草草将心底早已酝酿好的惩处道出。
“青鸢领旨谢恩……”即便已经知道楚铭轩的选择,可当听到对自己的惩处之后,青鸢还是觉得心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刺进心脏中央,鲜血迸流,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内心,已然血流成河。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直至董璇芯带着青鸢离开,所有朝臣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样的情况,原本罪大恶极的罪犯,摇身一变,竟成了被冤枉的对象。就在众朝臣还在懵懂之际,楚铭轩已然下旨封凤倾歌为内妃,入住凤栖宫。
朝堂上,魏谨双手紧攥成拳,这一刻,他终下定决心,不能再对眼前的帝王有所期盼,他必须为自己留条后路。
离开金銮殿,董璇芯见四下无人,方才转身看向青鸢。
“雪妃果然聪慧睿智,竟能想出这么个自救的法子,本宫佩服。”阴柔的声音带着虔诚的赞叹,董璇芯感慨,若自己身陷险境,未必会有这个胆量。
“皇后谬赞了,如果不是朝臣纠结凤倾歌,必会在意皇后金銮殿时所言,是皇后发现端倪,而非青鸢自首。”青鸢冷声开口,眸色静如平湖。
“呃……本宫也是一时失言罢了,现在不是很好,你不过是从贵妃降至贵人,至于三年俸禄,本宫自会加倍给你补齐。”董璇芯顾左右而言他。
“皇后还是先担心自己比较好,如今我们只是解除了来自皇上方面的危机,您觉得凤倾歌在知道真相后会忍气吞声?还有魏谨,刚刚金銮殿上,他可是要将皇后吃了一样呢。”青鸢冷眸看向董璇芯,与其为伍,终因其受累呵,当日若非报仇心切,她决不会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