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百花香,周公公站在御花园的凉亭外,默默看着亭中手执酒壶的楚铭轩。自凤栖宫出来,皇上便径直到了这里,算手上那瓶,已经喝尽七壶女儿香。周公公本想劝慰,可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的痛苦,被当年的事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身为帝王,却膝下无子,原本已经绝望,甚至想过要封齐王的子嗣继承大统,可偏偏皇后有孕让他重燃希望,那几日,他看到皇上睡觉都会笑醒!可没想到噩耗来的太快,快到他都无法接受,又何况是皇上。
凉亭中央,楚铭轩手执酒壶,孤独的坐在那里,风过黑发,带起一抹清冷和孤傲的苍凉,亭外百花倚风摇晃,带着浓浓的春意仿佛要引起楚铭轩的注意,可不管它们如何卖力的扭动腰枝,都无法让眼前的帝王转眸一观。楚铭轩无力举起酒壶,倒灌着置于唇边,壶内美酒三两滴,蘸在楚铭轩的薄唇上。
“拿酒来!”楚铭轩扔了手中的酒壶,冷声道。亭外,周公公看着左手边地上摆着的三壶酒,弯腰提起一壶,小心翼翼走到楚铭轩身侧。
“皇上,这已经是第八壶了。您若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周公公低声开口。
“醉?你知道朕有多想醉吗?可不管朕喝一壶,还是十壶却还那么清醒!朕清楚的记得朕的孩子是怎么被端出来的!他们才一个月!朕更清楚的记得倾歌所受的痛苦!周公公,是不是朕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不是?”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他却不甘心,还信誓旦旦的要与自己最爱的女人一起承受未来一切痛苦。
可当看到凤倾歌小产那一幕时,他真的是被击垮了,他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打击,无法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那个冰凉的托盘托走!无法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痛不欲生的表情!所以……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他甚至剥夺了凤倾歌做母样的权利!
“皇上……御医院的御医会想办法……”周公公无言以对,他不可以那么残忍的认同这个事实。
“你跟朕提那些庸医?他们连倾歌怀的是双生子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办法为朕医治?”如果不是凤倾歌求情,他早就杀了那些庸医!
“皇上,既然御医院的御医想不到办法,那皇上可以暗中寻找名医,天下之大,老奴相信总有人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周公公提议道。
“名医?”楚铭轩紧皱的眉略有舒展,却不敢抱太大希望。
“是啊,老奴觉得这件事交由齐王做最合适,齐王时常在外面游荡,想来也该认得一些江湖上的怪才。”周公公见楚铭轩不再纠结,登时继续道。
“替朕想着,明日宣齐王到御书房。”楚铭轩低声开口。
“老奴遵命!”周公公俯身应道。
“酒!”周公公本以为皇上会回宫,却没想到楚铭轩竟将手伸到周公公面前,无语,周公公只得将酒递到楚铭轩手里。
暗处,夏玉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直至楚铭轩喝光第八壶酒后,才耐不住寒回了紫玉宫。
“娘娘,看来皇后小产,对皇上打击很大啊?”冬儿感慨道。
“还以为凤倾歌能得意多久,她这流产可比本宫想象的要快呢!”夏玉莹双手捂着刚倒上热茶的茶杯,悻悻道。
“娘娘觉得皇后小产后便会失宠?”冬儿揣摩开口。
“失宠倒不可能,毕竟在没有孩子之前,皇上对凤倾歌一样宠的不得了,不过这个时候凤倾歌需得好好养身子,必不能侍寝,这倒是芯儿出马的好时机。”夏玉莹樱唇勾笑,眉眼划过一抹诡异。
“皇上现在该没那个心思吧?”冬儿不以为然道。
“有没有那个心思就要看芯儿如何应对了,如今皇上这两晚都会在凉亭借酒消愁,如果芯儿可以得着这个机会,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夏玉莹细细思量。
“那奴婢明个儿去找芯儿?”
“不,本宫亲自去!”夏玉莹眸光骤亮,她要让芯儿看到她的诚意。
深夜的凤栖宫,凤倾歌辗转在凤榻上,却如何也睡不着,每每想到那团血肉模糊,她都会觉得心痛,虽然不是她下毒害他们夭折,可自己到底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亦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好好的保护他们,说到底,自己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风起,幔帐轻飘了几下,凤倾歌陡然起身,警觉看向幔帐外。
“谁?”
“倾歌……对不起,子兮来迟了!”在听到顾子兮的声音时,凤倾歌眼泪刷的涌了出来。此时,幔帐被顾子兮撩起,那张明朗的脸赫然出现在凤倾歌面前。
“子兮!”就在顾子兮坐到榻边的时候,凤倾歌猛的扑进了顾子兮的怀里,痛哭失声。这些日子,不管在楚铭轩面前,还是洛月儿面前,她都忍着不让自己哭泣。于楚铭轩,她是让楚铭轩更内疚,于洛月儿,她是不想洛月儿担心。可她到底是个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依靠,尤其在最孤独和无助的时候,这个肩膀可以帮她发泄心底的委屈和痛苦,而顾子兮,就是她最信任的肩膀,替她扛着一切苦难和哀伤。
“哭吧,哭出来会好些……”清越的声音隐隐透着愧疚,顾子兮轻抚着凤倾歌的墨发,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恨自己在凤倾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平白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子兮,我不想要他们,可当他们真的消失的时候,我的心仿佛是被人掏了一个洞,空空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填满。”凤倾歌缓缓起身,月光下,那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没能保住他们,否则……”
“与你无关,是我一招错,才会被人设计。或许是我与他们没有缘分,走了也好,否则他们只会更痛苦……”发泄掉心中的郁结,凤倾歌渐渐平复心境,释然开口。
“倾歌,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顾子兮玉指撩起凤倾歌面颊上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目光如两道璀璨的星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子兮?”这该是顾子兮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自认识顾子兮到现在,他一直默默的站在自己身边,无怨无悔的付出,从不曾向自己提过任何要求,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却是这么难以让人回答。
凤倾歌茫然的看向顾子兮,久久没有回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又如何承诺与他一起要个孩子?
“答应我,好吗?”顾子兮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触动了凤倾歌的心弦,她要如何拒绝这双比月光还要温柔的眼睛,如何拒绝一直默默为自己付出的顾子兮。
“倾歌答应你,会尽全力做到你想要倾歌做的一切!”凤倾歌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却愿意用尽力气做到。
“谢谢……谢谢你倾歌!”顾子兮复将凤倾歌揽入怀里,精致的下颚轻抵着凤倾歌的墨发,动容的将脸贴在凤倾歌的头上,这一刻的幸福,他永生难忘。
当顾子兮离开时,凤倾歌已经熟睡,走在深夜的长巷内,顾子兮静静回忆媚娘让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媚娘说那个人便是伤她的人,亦是那几个神秘人苦苦要找的人。即便媚娘掩饰的再好,可还是让他看出了端倪,因为刚进那间屋子,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而隐藏在那股幽香下面的,是浓重的药味,很明显,那个人身上两股气流逆转根本不是天生,而是人为!
只是媚娘为什么要骗他?这个问题自那日离开鬼医小筑后,顾子兮便一直在纠结,不知为什么,他越是想,心里就越乱。此时,顾子兮陡然止步,眸间陡闪出一抹坚定,旋即点足跃起,直朝鬼医小筑而去。
深夜的鬼医小筑烟雾缭绕,地上的草垫下,不时有怪异的草虫发出咕咕的声音,听上去甚是骇人,顾子兮在确定媚娘不在之后,大步朝小筑后面的池塘而去。
墨绿色的池塘在黑夜的掩映下竟完全呈现出一股幽幽的黑色,风起,黑色的水波荡漾不止,仿佛下一秒便会自里面冲出慎人的怪兽。
顾子兮稍稍停顿片刻,便缓步走下池塘,池水的森冷没有动容他走下去的决心,片刻,顾子兮已然置于池塘中央,除了沁凉入骨冰冷,顾子兮已经开始感觉到池塘里的水藻仿佛有灵性般的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上,缓缓的为自己输送能量。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那些水藻输送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愈渐稀少,直至完全消失,这一刻,顾子兮恍然,原来这些水藻并没有媚娘所说的那么神奇,也就是说,当日自己吸取媚娘体内的罡气,并不是被水藻化去,而是……
“顾子兮?”就在顾子兮愕然之际,头顶忽然传来媚娘的声音。无语,顾子兮猛的运气,自池塘跃了出来,继而落在媚娘面前。
“为什么?”湿漉的衣裳不停滴答着水滴,顾子兮冷眸直视媚娘,声音清冷间似有一股浓重的怒气暗涌。
“这句话该是媚娘问你才是,这么晚了,神医怎么会突然跑到媚娘的池塘里洗澡?纵是身体再好,也不必如此显摆呢。”媚娘暗自噎喉,摇曳着转身背离顾子兮,心,陡然横亘起一堵墙,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