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楚铭轩终于知道凤倾歌的恨有多深。也是这一刻,楚铭轩被孤立了,前一秒还是他的朝臣,如今却全数匍匐在无情的脚下,且那么的心甘情愿。他放弃一切想要保护的女人,却情愿舍了命,只为报复他。此时此刻,楚铭轩就像一个小丑,孑然一身的站在朝堂上,双目望着他最爱的女人,即便被整个世界抛弃,他却不想放开凤倾歌的手。
“楚铭轩,你枉作小人了!好在朕心胸宽广,不与你计较,不过你听好了,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你能让殿内半数以上的朝臣为凤倾歌求情,朕便饶她不死,否则,朕会用凤倾歌的血,为你荒淫无道的统治画上圆满的一笔。”无情阴冷的声音自薄唇悠荡而出,抵在凤倾歌雪颈上的剑尖又深了一分。
“呃……”凤倾歌吃痛蹙眉,深幽的眸冷然瞥向无情,如今真相大白,她不相信楚铭轩会为自己而向众臣卑微乞求,更不相信这朝堂上,会有一人希望自己活着。
“住手!”看着无情剑尖上那一抹凄红的血滴,楚铭轩心痛的不能自已。
“你说的是真的?”楚铭轩质疑看向无情,声音冰寒入骨。无语,无情微微颌首,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后来的许多年,凤倾歌每每想起这一刻,都会心疼到流泪。
就在无情点头的下一秒,楚铭轩竟然毫无预兆的跪在了众臣面前,俊逸如铸的容颜上满溢着卑微的神色。
“皇……”眼见着曾经被他们奉为神邸一般的君王,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跪在他们面前,所有朝臣将更加怨毒的目光投向凤倾歌,他们恨不得将凤倾歌活生生撕碎扯烂方才解恨。
“君臣一场,这是铭轩最后的请求!”楚铭轩一字一句,悲戚哀求。
这一刻,朝堂再度静谧,本欲开口的朝臣终是闭嘴,垂头不语,如今的楚铭轩已然不是帝王,他们无需随之而跪,不过仍有朝臣感念旧情,跪在地上,可无论怎样,他们却无一人愿意为凤倾歌求情。
看着众臣的反应,楚铭轩眸间蒙尘,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该是怎样的伤害,才会令他们哀莫如斯。
“凤倾歌本就该死,您何必这样贬低自己,不管您如何做,我等都不会为那个妖孽说半句话。”距离楚铭轩最近的虔文终是忍不住开口。
“该死的不是倾歌,而是朕!若一定要死,那朕愿意替倾歌一死!朕死之后,求各位放倾歌一条生路……”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楚铭轩忽地扬起袖内匕首,猛的插进自己胸口。
“皇上!不要!”眼见着鲜血迸流,朝臣皆跪倒在地,痛心疾首。
心,顺间冻结,血液骤然凝固,凤倾歌瞠目看向那抹摇摇欲坠的身影,眼泪唰的涌出。
“楚铭轩!你在干什么!谁让你替我死的!谁准许你死的!”凤倾歌狠狠推开无情的长剑,猛的扑到楚铭轩身侧,双手紧攥住他的衣领,赤红的眼被一层水雾笼罩。
“倾歌……你……舍不得我……”楚铭轩忽略了身体的剧痛,惊喜过望的看向凤倾歌。
“我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楚铭轩!你听着,我恨你!就算你磕足一百三十个响头,我还是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倾歌这一生可以欠任何人的,唯独不可以欠你!你想为我一死!我却不愿意!我要死在你前面!楚铭轩!你看清楚,我要死在你前面!”凤倾歌歇斯底里的咆哮,眼泪滚滚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或许是因为楚铭轩死的太便宜,她不甘心。无暇深究的凤倾歌突然松开楚铭轩,陡然转身看向无情。
“你不是想杀我么!来啊!杀了我!”凤倾歌发狂似的冲向无情,在无情愕然之际,猛的伸手握住剑刃,狠狠朝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
“倾歌!不要!”楚铭轩忍着剧痛,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向凤倾歌,双手紧紧拽住无情的剑刃,硬是将剑身钳固在空中,而剑尖,正紧贴着凤倾歌的胸口。
“倾歌……你做到了……现在的楚铭轩……生不如死……”楚铭轩青紫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鲜血顺着剑的斜度与凤倾歌的血汇聚一处,再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凤倾歌发狂似的重复这三个字,仿佛不说出来就要忘记一样。
一侧,无情眸色骤凛,握着剑柄的手突然加重力道,狠狠刺向凤倾歌,这样的祸水当真留不得。就在剑刃划过楚铭轩与凤倾歌的手掌,迸起无数肉沫的刹那,一道银丝陡然射向凤倾歌,卷住她的腰际,将其腾空拽起。
“无情,这笔帐,子兮会向你讨清!”空灵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传来,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凤倾歌已然落在一抹紫色身影怀里,飘然离开金銮殿。顾子兮速度之快,远在无情意料之外,在他印象中,顾子兮虽武功高强,却与自己相差无几,可刚刚,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迫近,令他动弹不得。
眼见着凤倾歌如一只解开桎梏的蝴蝶飞离这冰冷的金銮殿,楚铭轩薄唇勾起一抹释怀的微笑,继而重重摔在光洁无温的理石上,血,喷溅一地。
就在朝臣反应过来之时,几十名身着白衫的男子忽然冲进金銮殿,顺间将无情的人制服。紧接着,一抹逶迤的红裳迈着戾气的步子急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老者。
“楚怀袖?”无情冷眸直视来者,心底咯噔一下,楚怀袖既能闯进来,想必外面的人也被制服,只是他不明白,楚怀袖怎会有这样的实力。就在无情愣神儿之际,楚怀袖已然到了楚铭轩身侧,啪啪两下封住他的穴道,旋即转身看向身边的老者。
“寒老前辈,楚铭轩就交给你了,务必救活他!”楚怀袖恳求道,老者微微点头,登时揽起楚铭轩的身子,正欲离开却被无情喝住。
“不准走!”无情阴蛰的眸狠瞪向寒峰,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只是下一秒,楚怀袖却挡住了无情的视线,挥手示意寒峰离开。
“楚怀袖!你一定要站在他那边么?”无情狠戾看向楚怀袖,那样好看的脸,此时却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那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么?”楚怀袖面色无波,平静的面容让人心弦紧绷。
“那把刀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插进去的,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无情冷声反驳。
“却是你逼的……”楚怀袖声音很小,却似重石般落在无情心上。
“你们都退下!”无情陡然挥袖,朝臣们面面相觑,皆在犹豫之后悄然退了下去,楚怀袖亦命手下的人离开。顷刻间,金銮殿内,就只剩下无情和楚怀袖。
“你早知道我还活着?”无情提出心中质疑,警觉看向楚怀袖。
“我庆幸你还活着,楚铭轩也一样。”楚怀袖淡淡开口,潋滟的眸少了刚刚的戾气,散出一抹淡淡的柔和。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无情冷哼一声,眼睛别开楚怀袖的目光。
“你与凤倾歌的计划,羽凤轩的密道,还有‘逝忆’,幽冥宫,所有的一切楚铭轩早就知道,如果他想对付你,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么!只是袖没想到他为了成全你,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直到现在,楚怀袖仍在后怕,他曾自信的以为楚铭轩选择回去,必是筹谋好了一切,便如当年对付九阙一般将无情一网打尽,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本意,是想救无情一命,直至冲入皇宫,他才发现异常。
“他真的知道……”即便无情不想承认,可彼时金銮殿发生的一切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无情,天道不公,才让你枉受了那么多苦,正如你所言,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与楚铭轩都无法体会你所受的苦,我明白楚铭轩之所以选择放弃皇位,是为了补偿你,可你也应该知道,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他能这么做,是大义。”楚怀袖平静开口,眼底有雾气漫过。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凤倾歌!”无情陡然瞠眸,愤然反驳,袖内的手微有颤抖。
“向凤倾歌赎罪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却选了成全你这条路。无情,你是父皇的亲生子,由你登基做皇帝理所当然,既然楚铭轩心甘情愿将皇位让给你,怀袖无话可说,怀袖本就无心朝政,自此刻开始,大越不再有齐王,亦不会再有楚铭轩,你只管安心做好你的皇帝,我们都不会在你面前出现。”楚怀袖的声音极淡,如漫天飞絮,让人捉不到边缘,言闭,楚怀袖默然转身,走向殿门。
“你去哪里?”无情喉咙狠噎了一下,低声道。
“去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怀袖心里,你从来都是兄弟!”楚怀袖的声音悠荡在静寂的大殿上,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偌大的金銮殿,如今就只剩下无情一人,他默默的站在那里,双眼迷茫的看着楚怀袖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尽是楚铭轩卑微的乞求,这样始料未及的结果,不但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复仇的快感,却让他心痛欲裂。
无情突然半跪在地上,单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去,伴着理石断裂的声响,殷红的血蜿蜒流淌,血流的尽头,竟与楚铭轩的血融为一体。血浓于水,无论他如何否定,那个男人都是他的亲兄弟!
“为什么!为什么……”无情仰天咆哮,眼角涌落一滴晶莹,或许他恨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