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六六和窦豆回山的时候,明月堂外依旧戒备森严,看来此事远比钱六六料想得更加严重。
韩秋与其余诸位年轻弟子正于山间巡视,见到此时回山后在明月堂外徘徊观望的钱、窦二人,快步走至二人身侧,单手揖礼道:“方才掌门正命弟子去静笃别院寻钱兄前往明月堂议事。”
钱六六点头道:“嗯,我现在就去,有劳韩小哥。”
韩秋揖礼点头,“不必客气。”
钱六六示意窦豆安心等候,便向明月堂的方向走去。
岳乔从一侧跑过来,看着韩秋问道:“韩哥哥,那套太乙剑法里那招白虹贯日,我始终练不好,你指点我一下好么?”
窦豆看着岳乔略带焦急的面孔,不由抚掌大笑,“小小年纪,就是个武痴。”
韩秋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摸着岳乔的肩膀说道:“乔儿,我还需要巡山,现在还不得空,要不你和其他的师兄弟一同专研琢磨?”
岳乔摇了摇头,“他们也都忙着呢,这几天看爹娘也总是一副忧心的模样,真担心他们。”
窦豆躬身弯腰看着岳乔,问道:“整天练剑有什么意思,山下的酆都城有不少新奇玩意,要不去看看?”
岳乔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的神采,却又立刻黯淡下去,连连摇头说道:“爹说过,玩物丧志。更何况,现在爹娘都有要事在身而不得脱,我身为孩儿不能为爹娘分忧,又怎能让他们再凭添担心呢?”
“好懂事的娃娃,真让人心疼。”窦豆看着岳乔,点头笑道:“不如这样,你将方才那套太乙剑法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韩秋哥哥有事在身,我陪你习武吧!”
“多谢窦姐姐!”岳乔眼中满是期待。
明月堂的辉光缓缓熄灭,众人神色凝重从堂内走出。
苏逸看着众人,神色从容平静,“我于昆仑顶十余年,不知时光逝去之仓促。此次苌戈未有得逞,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即便用尽天庭仙芝也未能使其完全康复。”苏逸向众人抱拳告别,踏云离去,又赶往昆仑镇守。
何墨面容沉静肃穆,向众人抱拳道:“媛儿如今有孕在身,暂居于聚窟洲,我需带月棠返回聚窟洲陪她数日。加之屏翳前些时日曾于东海现身,不得不防。恐他再有动作,不得不防。沐谦杨综,你们二人暂回京城,监视黑水门一举一动,皇宫中的法阵若有异动,及时通知于我。风律,你继续留在蜀山,寻找长华的下落。”
沐谦杨综抱拳领命,“师兄放心,黑水门若有动静,定以符鸢告知。”
何墨向众人道别,御剑下山。
秦云羡与钱六六二人信步来至蜀山一侧的林海中,这里山花尚未凋尽,正是李花带果之时。
钱六六方才于明月堂听罢事情原由经过,垂首凝思许久,出来后,看着秦云羡忧愁难解的双眼,镇定的问道:“秦道长,你说黑水门的头目,是风神屏翳?此事,可有把握?”
秦云羡眉头轻敛,点头道:“若无十足把握,是不会将此事告知大家。只是,告知在下此事之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她并不希望别人知晓她的身份,我答应过她,恕在下不能告知。”
钱六六眉头紧皱,叹道:“身为天神,竟然如此不仁,当真可笑。那幕后主使便是天帝苌戈呢?原来窦豆对他们如此重要,无怪乎,费劲心机。”
秦云羡低声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钱六六笑了笑看着远处修武坪中与岳乔一起舞剑的窦豆,“我骗小妹,说师父和陈蛟都还在雪峰山处理门中事务,如今雪峰山暂时是回不去了,窦豆的性子也爱热闹,受不住这山中的清规戒律。我带她去瞿塘峡旁的白帝城住些时日。如今山鬼魂晶已经夺回,不过我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已经托付梁掌门,寄于蜀山。”
秦云羡笑了笑,点头道:“也好,白帝城离此处不远。”
钱六六意味深长地看着秦云羡,问道:“你为了何姑娘放弃了蜀山掌门之位,却也还是放不下蜀山。如今何道长要将何姑娘带回聚窟洲,你守在这里,怕是要受尽相思煎熬了,趁这时还算平静,追上何墨道长还来得及。”
秦云羡笑容略带苦涩,摇头道:“他们一家人共聚天伦也好,暂时不要打扰他们。”
“那你就想把我一个人扔下?”何月棠从一侧树下跃下,看着秦云羡,略带嗔怒地问道。
秦云羡温柔地望着何月棠,眼中尽是惊喜,“你爹让你回来?”
何月棠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几片树叶,调皮地笑道:“怎么会?爹施咒把我禁足于甘露境,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我又怎能跑出来呢?嘿嘿,我远远地看见爹离去了,才敢露面的。”
钱六六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着二人,抱拳告退道:“我去看看窦豆。”
待钱六六走后,何月棠一把将秦云羡抱住,眼角滑下泪来,“若是爹真的不让我们再见面,你也就如刚才那样的态度么?”
秦云羡轻轻搂住何月棠纤弱的肩膀,低声宽慰道:“何兄现在还在气头上,我若执意,只能适得其反。”
何月棠抬起头,看着秦云羡沉静的双眸, “以前,我不明白为何你会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但我总觉得,认识你似乎已经很久了……”
“是么?”秦云羡轻抚这何月棠冰凉若水的青丝,温柔地凝望着何月棠清澈的双眼。
何月棠目光坚定, “在甘露境,你说过你会娶我,那些市井传言我不会放在心上,只问你,当日所言,是否当真?”
“是。”秦云羡将何月棠紧紧搂住,轻轻阖目,那十多年前,在茨坞小镇旁的小屋里与燕彤诀别的那一幕,又浮现眼前,低声自呓道:“你不是在梦中……”
何月棠会心一笑,将脸贴在秦云羡的怀中,侧过头看着尚未全暗的天空中已经升起的皎月。
秦云羡温柔的看着怀中的月棠,心中若有触动,缓缓点头,“等过些时日,你爹气消了,我们一同前往聚窟洲。”
白龟老母怜惜的看着跪地哭求的周幼薇,连连摇头轻声叹道:“早就看出你情执过深,他既然已经将你送回,你又何必再跟着他?那人我见过了,你们两人并无缘分,你还是放弃吧!”
周幼薇抬起头看着白龟老母苍老痛心的面孔,泣声说道:“师父,当日测字之时,您曾言,道是无晴还有晴……徒儿也曾为自己算过一卦……”
白龟老母冷冷哂笑,带着几分自嘲,“当日不过顺着你的心思说了一句,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有这师徒之缘。你学艺才多长时间?这卦象算术,十之有八也是不灵验的。若不信,为师今日便为你再算上一挂!”说罢,白龟老母取出签筒,掷于地上,一根赤色红签蹦出,跃到周幼薇的面前。
周幼薇拾起红签,细细读起其上爻辞,愕然一惊:“太白捞月……”
白龟老母微微仰面,轻声念道:“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
周幼薇轻轻叩首,将红签放于身侧,“师父,徒儿不孝,即便这是镜花水月也无怨无悔。”
“哼!无怨无悔么?”白龟老母轻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执迷情字而不得超悟,真是苦海难渡啊!你我虽有师徒之缘,为师却也不能帮你。你好自为之吧!若是看破了,便回画卦台,师父一直都在这里。”
周幼薇惊异地看着白龟老母忧伤的双眼,“师父?”
白龟老母慈霭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铃铛,递给周幼薇,“放心,为师好不容易才寻到你这样有天分的徒儿,这情关难过,你也只有经历了,才能真正安心道学。这只铃铛能召唤地灵,你能凭此土遁。此法虽不必御剑术瞬息千里,但也是我们画卦台的一项绝技。所谓关心则乱,医者不能自医,皆因私心作祟……幼薇,为师如今也不能为你占卜以后的凶吉祸福,你莫要自作迷障而不得出。”
“徒儿谢师父叮咛。”周幼薇再三叩首拜别,离去之后,这画卦台之上,只留白龟老母一人垂首叹息。
酆都城内,静谧如昔。几片随风飘落的翠叶落在草丛中酣睡的李冬梅的额间,李冬梅撩开这几片翠叶,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身前羽兰明媚的笑靥。
李冬梅伸了个懒腰,憨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羽兰在一边坐下,点头道:“前些日子你让我替你寻的那个叫周长华的人,有下落了。”
“哦?”李冬梅一下来了精神,关切问道:“还是你的人脉广,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羽兰点点头,笑道:“并非人脉广,只是这里灵力充沛,修行的妖类也不在少数,我托几个朋友去打听,果然有了下落,他在九龙坡。”
“九龙坡?那也不远,早该猜到了,那小子也不通御剑腾云,肯定跑不远。”李冬梅抱拳笑道:“多谢!”
“不必言谢,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羽兰抿嘴淡淡一笑。
李冬梅此时已经会意,叹道:“哎,知道你的心思,还想着蜀山上的韩秋呢?不过他最近恐怕不得空,少有下山的机会。”
羽兰将一方微澜海水八宝奔兔的包袱布取出,递予李冬梅面前,“劳烦李姐姐将这交给韩秋。”
李冬梅故作难色地侧过头,打量着羽兰,问道:“这次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上次你托何姑娘将一枚玉坠交给韩秋,这次要不就实话实说,说你对他牵肠挂肚望能相见?”
羽兰被李冬梅的抢白弄得面颊通红,连忙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地分辨道:“姐姐又取笑了!你别告诉他是我送的不就行了?”
“不说是你?难道说是我绣的?哈哈!”李冬梅捧腹大笑不停。
羽兰连忙将包袱布收回,摇头嗔怪道:“姐姐不愿帮忙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