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真是稀客。”羽兰摇头笑了笑,放下手中结了一半的剑穗,招呼周长华进来。
周长华冲风律羽兰二人点头浅笑,半晌才启齿询问道:“羽兰姑娘,月棠近来可好?”
“就知道你放不下她,可惜人家现在也是心有所属,你这样,又何必?”羽兰苦笑地摇了摇头。
听到羽兰此言,坐在一侧的风律莞尔,眼中带着几分怜惜,询问道:“羽兰姑娘又何尝不是?”
羽兰听罢缓缓垂下头来,看着一侧才结了一般的剑穗,沉默不语。
粥棚里侧的门帘被掀开,秦云羡与何月棠二人缓步从里走出,看着眼前沉默的三人,稍稍吃了一惊。
周长华有些时日未见何月棠,今日再见之时,也忘记了她身侧还有一位秦云羡。周长华兀自呆呆痴望着何月棠。
何月棠察觉到周长华神色的异样,有些尴尬地回避周长华痴迷眷恋的眼光,抬头看着身侧秦云羡温润沉静的面颊。
秦云羡抱拳道:“我与月棠想去白帝城旁看看那巫山红霞,与各位暂别几日。”
风律神情沉静,点头道:“有秦先生陪伴月棠身侧,我也不需担心,月棠性子活泼好热闹,总让她呆在甘露境,也是委屈了她。”
何月棠冲着风律眨了眨眼睛,抿嘴一笑:“风姐姐,爹若是消气了,还得让你帮我说说话。”
风律莞尔一笑,“那是自然。”
周长华呆呆立在一侧,沉默不语,也不向二人道别,惆怅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
羽兰坐在一侧,又拾起那结了一般的剑穗,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真心为了她好,还是放手吧,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即便你付出十倍的真心,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对么?”羽兰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看见手中的剑穗,羽兰的心头隐隐作痛,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身在迷障中,看不清方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便是如此吧!
周长华沉默片刻,黯然离去,却也不回蜀山,又向九龙坡的方向走去。
“又是去九龙坡借酒浇愁了吧?”羽兰抬起头,看着周长华落寞的背影,“一个人静静也好,待想通了,便不会如此纠结。”
风律看着认真结着剑穗的羽兰,心生怜惜,突然将羽兰手中的剑穗夺过,丢在了炉火之中。
羽兰一下猝不及防,诧异的望着风律清冷的目光,“风姑娘,这是为何!”
“你对那韩秋的心思,我怎么看不出?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在这里结穗子,为何不像你方才说的那样,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这痴心妄想还是及早斩断吧!”风律转身离去,也不管身后哭泣的羽兰。
“风姑娘,你要去哪?”羽兰神色哀伤,虽然不舍,但是也明白风律此举也是为了自己。
风律摇头轻叹,“第一次离开聚窟洲,如今长华和月棠也不需我多操心,不如趁此机会到处游历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一些人。”
周长华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近昏暗,曾听幼薇说起,她与公孙夏住在九龙坡附近的山间,但寻了许久,却也没有一点消息。
那家山野酒楼中微弱的灯火,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下,格外瞩目。
周长华循着灯火走去,脚下的草叶的沙沙声,充斥着整个夜晚。
楼外的草丛里,凤儿手里提着灯笼弓着身子像是在寻找什么。周长华的走近的声音似乎惊扰到草丛里藏匿的小东西,这让凤儿有些生气,提起灯笼就喊道:“差点就抓住了!都怪你!”才说完这句话,灯笼微弱的灯火照亮了眼前周长华温润谦和的面容,凤儿才意识到刚刚的失态,连忙红着脸颊低头问道:“怎么是你?”
周长华儒雅谦和,抱拳道歉道:“实在抱歉,不知方才姑娘在寻什么?希望我能将功补过。”
凤儿淡淡笑了笑,摆摆手道:“白天看见一只小人儿躲在草丛里,觉得有趣,晚上趁爹休憩去了,便悄悄来寻。”
周长华当下会意,“这山林里山野精魅颇多,还是莫要惊扰它们。”
凤儿点点头,抿嘴笑道:“你真善良,我也不是想打扰它们,就是想看看,希望它们没被我吓到。以后我听你的,不去打扰这些小东西。”
周长华温和一笑,指着夜色间的墨色青山,问道:“姑娘居于此处,可知那方山上是否住着一位名为周幼薇的女子?”
“周幼薇?”凤儿低头沉思片刻,摇摇头,“并没听过,那山上荒凉得很,只有零散的几间破屋子,怎么会有人住在那里?”
周长华略略有些失落,眉头不展,心中还在想着幼薇的去向,很是担心的模样。
“周幼薇又是谁?你好像很关心她的样子。”凤儿嘟嘟嘴,“听闻你们江南的富户公子总喜欢什么三妻四妾的,难道除那位月棠,还有一个幼薇?”
周长华被凤儿这番不找边际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姑娘莫要误会,幼薇是我的亲妹,前几日在这里见过,她说就住在不远处的山里,我今日特意来寻她,可是遍寻不见,不由担心起来。”
“呵呵,原来是妹妹……”凤儿偷偷一笑,将灯笼提高照着周长华的脸,“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么?不如我备上几壶好酒,再给你准备几叠小菜?”
“不劳姑娘费心,如今夜深了,你一个女儿家也早些回去休息,我也不打扰了。”周长华正待离去,却被凤儿抓着胳膊不放。
凤儿笑着看着周长华惊讶窘迫的样子,问道:“这么晚,你一个男人走在这山里也是不安全的。你也算我们家的酒店的熟客,为何如此见外?难道你一个七尺男儿还怕我一个小丫头么?常听古人有秉烛夜话一说,周公子是否能赏个脸?”
初夏的萤火虫幽绿的萤火点缀在这山野草丛之间,凤儿托着下巴看着楼下的萤火,询问道:“你们江都也有萤火虫么?”
周长华温和笑道:“有的,以往和家中两个妹妹妹最爱在家中的宅院里捉萤火虫,不过她们两个总是捉住之后又放走,追着萤火虫在院子里乱跑,急的丫鬟婆子跟着乱跑……”说到此处,周长华会心一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难掩眼中欢喜之情。
凤儿抿嘴点点头:“你很疼爱那你的妹妹,明天我帮你询问询问……那日是不是你妹妹也来过?就是最后上楼的那个姑娘。”
“正是。”
凤儿点点头,“那天你们在楼上不知怎么争吵起来,我和爹在楼下也不知如何劝呢,后来看那姑娘匆匆跑来,只匆匆看见一个侧面,但肯定是个大美人。”想到此处,凤儿取下一根银簪,拨弄着面前的烛火,憧憬地望着远方的墨黛群山,“你方才说你有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呢?也来了蜀地么?”
“另一个妹妹已经出嫁了。”周长华目光沉远。
“咦,妹妹都出嫁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有妻室了?就是那位你醉酒时候唤的月棠姑娘么?”
周长华尴尬笑着,摇头道:“我尚未娶妻,月棠她……已经有很好的归宿。”
凤儿眯着眼看着周长华,摇头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我呢!上次我和爹虽不该戏弄你,但你当时宁可自尽都不愿娶我,难道我长得更夜叉一样让人害怕么?”
周长华有些尴尬,脸色微微泛红,不知是否是因为烛台上摇曳的橘红色烛火的缘故,“姑娘莫要误会,我并无此意……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看你爹的样子,真以为在下做出了天理难容之事,只能以死谢罪。”
“好了好了,逗逗你而已,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真是有趣。”凤儿看着蜡烛流下的烛泪,随手拨下一支,这蜡油尚未凝固,还是有些微烫,“像不像白玉?以前总央求爹给我买支玉簪,不过家里没有钱,娘就用这个哄我。那时候真是傻得可爱,后来也知道这个就是寻常的白蜡,但还是很喜欢,并不比那些有钱人把玩的玉石差。”
周长华看着凤儿灵动漆黑的眼眸,点头笑道:“若是真心喜欢,无所谓材质如何。”
凤儿调皮地笑着,牵过周长华的手展开,将那支云纹模样的蜡油放在周长华的手心,“送给你。”
“多谢。”周长华颔首文雅一笑,看着手心中的那枚白蜡,轻轻握上。
凤儿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楼外起伏飘荡的萤火,恬静地笑着。
突然一阵凉风袭过,带着凛凛寒意,凤儿不自主打了个寒颤,惊讶的看着外面,“都是夏日了,怎么还有这么冷的风。”
周长华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袖中的鱼肠剑似有异动,连忙将凤儿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楼外漆黑的山林,“姑娘,你先回房中躲避。刚才那风,有些不寻常。”
这时李三也披着外衫从楼下走上楼,看着楼上的二人,问道:“赶快回屋躲着,快些!”李三说罢,示意二人赶快下楼。
几人走进屋里,李三连忙将房门阖上,吹灭手中的烛台。
“爹,发生了什么事?”凤儿有些害怕,现在屋里一片漆黑,几不可见。
李三将声音压得很低:“怕是遇上阴兵借道了。”
周长华心头一紧,低声询问:“这里虽还算酆都鬼城的地界,但有蜀山镇守,那些邪魔妖物怎会如此明目张胆……”
李三低声道:“嘘!噤声!”
三人极力放轻呼吸的声音,紧张地注视着门外的动静。
凤儿很害怕,娇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着,李三将女儿搂在怀中,极力安抚着。周长华手中的鱼肠剑尚未出鞘,但已寒气毕现。
门外的风声呼啸,夹杂着凄厉鬼鸣,四周的草木在风中哭泣嘶嚎,房屋四侧的柱子木板不住的晃动颤抖,大约过了一刻时辰,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