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浅笑一声,突然转身离去。
赤炎喝道:“你又要去往人间?”
红叶并不回头,冷笑一声,走出了蚩尤坛。
赤炎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邵青以往的记忆…于人间千万年轮回的片段,如光影般快速飘过,最后一个模糊的影子停留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幻姬”赤炎轻声唤道,想要伸手去抓住那身影,但这身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若即若离。
“你还在怪我么?”赤炎此时语气有些哽咽,微微伸手去触碰那如梦如幻的影子。
那影子摇摇头,柔声说道:“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何不放弃那些黑暗的念头…你与邵青原为一人,所思所想迥异,无外乎立场不同经历各异…我的记忆里,有着人间的美好,为何你不接纳?放下心中的仇恨。既然你知道天罡阵为一个骗局,就让这骗局结束吧。”
赤炎冷冷笑道:“凡人愚昧,相争之心最厉,如果灵力一旦解封,争斗相起,恐怕才是永无宁日了。”
影子叹道:“万物相生自有制衡,强力之下的压制,只能衍生出更多悲剧…例如你与红叶,还有人间与魔域中同样受制于天罡,却又相互对立。”
赤炎冷冷笑了笑,似有几分嘲讽,“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幻姬。”
幻姬的影子叹道:“我并非幻姬,我方才所言,不过是你的所思所想。”
赤炎冷笑自嘲道:“你是邵青…如今又以这般模样来搅乱我的心智么?”
幻姬的影子柔声说道:“你若对幻姬没有半分愧疚,断然不会将我看成她的模样…邵青的记忆早已融入你的身体里,逃避是无用的。”说罢,幻姬的影子逐渐模糊消失。
赤炎的心,隐隐有一丝痛楚,仿若被人刺中一般。
“幻姬…”赤炎捂着胸口疼痛之处,喃喃念叨,转头看着蚩尤坛侧水晶棺椁里幻姬的尸身,面容沉静如昔,仿若睡着一般。
水精月树之境,张晗吃力地靠在床榻之侧的墙上,面无血色。霍霜从一侧拿来一卷黑色拓本,说道:“我于魔域密室之侧的石壁上拓下来的,为夔文书写,公子可否认得?”夔文所书的天书,如今能识得的,也不过几人。张晗左手接过拓文,将其展开,细细读来:“太素之前,幽清玄静,寂漠冥默,不可为象。厥中惟虚,厥外惟无,如是者永久焉,期谓溟涬,盖乃道之根也。道根既建,自无生有。太素始萌,萌而未兆,并气同色,混沌不分。故道志之言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其气体固未可得而形,其迟速固未可得而纪也。如是者又永久焉,斯谓庞鸿,盖乃道之干也。道干既育,有物成体。于是元气剖判,刚柔始分,清浊异位。天成于外,地定于内。天体于阳,故圆以动;地体于阴,故平以静。动以行施,静以合化,堙郁构精,时育庶类,斯谓天元,盖乃道之实也。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有九位,地有九域。天有三辰,地有三形。有象可效,有形可度。情性万殊,旁通感薄,自然相生,莫之能纪。于是人之精者作圣,实始纪纲而经纬之。”
霍霜若有所思,似乎仍然不得其解。天书夔文之内,到底隐含什么玄机。张晗摇头叹道:“此间文字甚是晦涩难明,我也不得其解。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吗?”张晗瞟了眼窗外,看见了一缕素白的身影飞快隐去。
欧阳绾儿躲在那棵桂花树后,生怕让张晗发现,依旧心绪难宁,忍不住回头多望一眼。此时霍霜推门而出,绾儿小心翼翼地避开霍霜的目光,依旧贪婪地看向窗内的张晗。看见张晗失去了右手臂,绾儿差点哭出声来,却不敢让人发现,只好紧紧咬着手帕在树下啜泣着。
张晗发觉了门外的动静,悄悄地看向屋外。桂花树之后那片雪白的衣袂,还有那低微的哭声……张晗咬咬嘴唇,微微轻叹一声,将窗子阖上。
人间依旧繁华宁静,江都城中,一处热闹的茶馆里,店小二谄笑着将蜜饯干果放置在二楼雅座的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客人。雅座里只有一位客人,面容清瘦,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但眼中神采透着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沧桑。
何墨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茶里放了盐么?”
“呃……这,方才有位姑娘,硬要接过茶叶看看,小的阻挡不住。”店小二显得有些尴尬,虽然在江都城中,不乏权贵富户,眼前这位公子虽说衣着简朴,点的菜也简单,但眼神中似乎透着那么一股让人敬畏的气度,不得不小心伺候着。何墨摇摇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江都,王静和的家乡,静和曾经告诉过何墨,这里秋冬的时候,城外的山坡上会开着美丽的小黄花,虽然清瘦,但却坚毅。现在得小黄花也差不多凋谢殆尽,在白霜的覆盖下,还留有一些尚未褪色的嫩黄,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何墨有些神游,眼神飘渺地看着远处裹着白色霜华的山坡。
“如果刚才我放的是穿肠毒药,恐怕此时的你早就一命呜呼了!”一位身着粉袄的女孩掀开门帘走进来,笑嘻嘻地看着何墨,邵媛一路追随何墨来到这里。虽然已具备璇玑权枢之力,但身法还是不及何墨的御剑乘风,“你以前断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何墨沉默地看着窗外,此时的江都已是隆冬,他身上的青衫略显单薄,凉风掠过,邵媛微微打了个寒颤,但何墨始终不为所动,他的心早已冰冷,全然不在意邵媛的到来。
邵媛有些愠怒,“你与那店小二都能说上几句话,为何不理睬我?”
何墨兀自喝着茶水,虽然放了盐,却多了一份格外的味道,清苦中略带的咸苦,仿若眼泪咽在喉中的味道。
如今天罡不稳,人间虽然繁华依旧,但在这繁华之后,又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人间灵力随着天罡的不稳开始解封,各种欲望也随之膨胀。
夜幕降下,何墨始终不发一言,看着茶楼对面,瘦西湖畔的琼花楼,微微有些出神。店小二心里也犯嘀咕这客人真心奇怪,看模样并非寻常人,但从早坐到现在,也不说话,身边那个小姑娘也奇怪,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男子,也不说话。小二看得出此时这男子正对着不远处的琼花楼出神,心中会意,狡黠一笑,嘿嘿两声,撩起帘子走进雅阁之中,说道:“客官,这琼花楼可是江都第一景致,可有兴趣?”
那男子并不作声,反倒是那位小姑娘瞬间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如今能看到琼花么?”
店小二狡黠笑道:“扬州城的琼花阳春三月才开放,可这琼花楼的花儿,一年四季都绽放着。”
邵媛故作明白地点点头,好奇地转头看着何墨,何墨依旧出神,静心的听着从琼花楼中飘过来的阵阵丝竹之声。
小二自觉无趣,便也退下。
入夜的江都城,几处秦楼楚馆依旧灯火通明,远远地就能听见悦耳丝竹及众人戏谑的声音。
何墨走下茶楼,径直向那琼花楼走去,虽然茶不醉人,但此时的何墨脸上的醉意和疲累让他完全没有往日里风姿俊逸之态,有几分没落和感伤。
何墨的步伐不快,慢慢踱着,但身形确实极快,邵媛紧紧跟着,还是被甩在了身后。何墨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之下走进楼中,脸上故意流露出几分戏谑。邵媛远远看见,心中十分恼怒,原来他是要去这种烟花场地。邵媛想要闯进去,却被几位衣着艳丽举止轻薄的女子拦住,那几位女子笑道:“这里从来没有姑娘光顾,这位姑娘如果想要做我们姐妹,倒是可以进来看看。”
邵媛扬手打了那位调侃的女子一耳光,推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进楼内。
那挨打的女子心中不悦,呸了一声,骂道:“管不住自家男人,来这里寻我们的晦气作甚?”
楼内的一间房间内,何墨搂着一位衣衫尽褪的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她垂散的青丝。
“静和,是你么?”何墨恍惚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见到何墨俊秀的模样,有些神迷,虽然见过无数客人,但这般俊逸的男子,倒是头一次见到,连连答道:“是啊!我是静和。”说罢,焦急地解开何墨的衣衫。
门突然被踢开,这让那女子受了些惊吓,惊恐地抬头看着。邵媛走进屋里,将那赤身的女子推到在地,女子自知惹了个不好招惹的主,拾取地拾起衣衫,慌乱穿上跑出屋外。
邵媛一把抓过何墨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何墨吃疼蹙眉,但始终不看邵媛一眼,只是说道:“你不应该在这。”
邵媛柳眉倒竖,小声喝道:“跟我走。”
何墨略带苦笑,随意系上衣带,随着邵媛走出房门。
旁边的几位女子看着他们二人,小声说道:“好俊美的公子,可惜是个惧内的主,倒是我们姐妹没福了。”说罢一阵谑笑,眼神中又略有不甘地看着何墨远去的身影。
江都城,瘦西湖上的一座小巧的亭子里,邵媛神情哀伤地看着何墨,说道:“你要赶我走,也没必要用那种方法。”
“天罡重结在即,你应该守在昆仑。”何墨双眼呆滞的看着湖面上粼粼的月光,静静地说道。
“那你为何要离开?”邵媛轻咬着嘴唇,看着何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