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到底是何人害了你!”陈娇娇与钱六六丢下手中兵刃,跪在蓑笠翁身前,想要搀扶起已然回天无力的蓑笠翁。
蓑笠翁双瞳已然涣散,隐含恨意:“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唤醒窦豆……”
“什么!?”陈娇娇哀恸不已,不明师父所言之意。
蓑笠翁吃力地用颤抖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鸢,递与陈娇娇手中,轻轻阖上了双目。
“师父!”陈娇娇和钱六六想要为蓑笠翁度气疗伤,但奈何此时蓑笠翁经脉全断,二人以头抢地恸哭之声震天。
钱六六从陈娇娇手中接过符鸢,符鸢原是何月棠传来,信中告知蓑笠翁莫干山之事,鱼肠剑重铸之事,只能去往炎州之处一探,兴许能有所得!
钱六六与陈娇娇将蓑笠翁的尸身待会茅屋一侧清幽之地掩埋,以新斫树干做了一块简陋的墓碑。
“师父!徒儿无用,未能学到你功夫的万分之一,但即便如此,徒儿既然为雪峰山门下,定然绝不辜负师父临终所托。”陈娇娇伏地哀恸哭泣。
“师父为何不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害了他?”钱六六面容哀伤,垂头低叹,“听师父说过,师父于那是为守护雪峰山至宝山鬼魂晶,那些人定然是冲着魂晶而来!”
“师父用心良苦,他担心我们一时冲动去报仇,枉费了性命……师父临终前叮嘱一定要唤醒窦豆……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鱼肠剑,不禁为了窦豆小妹,更要为了师父的仇!”
钱六六与陈娇娇推门走进屋中,看着床榻静静沉睡的窦豆。
“小妹,我们暂时不能在你身边照顾,只好将你藏入密洞中。若是怕黑,就唱唱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唱的歌谣。”陈娇娇低声宽慰,虽然他知道,此时窦豆是听不见他们的话语的。
钱六六将窦豆抱在怀中,向后山山洞走去。此山洞隐蔽,不易被发现,洞内已铺上柔软垫絮。
陈娇娇与钱六六二人将窦豆安放在柔软垫絮之上,轻轻盖上被子,低声告别。
北疆黑水门中,楚箫立于永夜堂内,安心等候。圣使已将山鬼魂晶送入后殿呈予师尊。
后殿厚重的石门随着一声低沉声响缓缓打开,那鬼魅般流动的光影依旧萦绕在圣使身上烟雾般的身形之上。
“圣使,师尊如何吩咐?”楚箫小心翼翼试探询问,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女子凝雾般不便五官的面容。
圣使的透明诡异的身影微微颔首,低声吩咐道:“山鬼魂晶已存于门中,由师尊亲自保管,此番行事,我已向师尊言明为你一人功劳!楚箫,你可满意?”
“有了这魂晶,便能使用雪峰山山鬼所传秘术,如此一来,本门定然如虎添翼,所向披靡!”楚箫面露得意之色,躬身垂首微微抬目看着身前凝雾的影子。
“公孙夏府上一位名为喜鹊的丫鬟,你可认得?”透明的影子微微侧过头,在那完全不辨五官的面容上似带几分笑意般看着楚箫。
楚箫微微一怔,缓缓说道:“识得……圣使之意?”
“杀了她!”鬼魅般的身影上隐约有霓彩流动,语调冰冷鬼厉异常。
楚箫暗自心惊,蓦然抬头看着圣使透明的身影,低声问道:“为何……难道,那喜鹊有何问题?”
“哼……”透明的身影冷冷一笑,摇头不屑道:“并非那女子有问题,而是你……楚箫,你可明白?”
楚箫额头上汗珠微微渗下,握有长箫的手心也渗出冷汗,“属下不知……”
“那夜荼蘼花架下,箫声轻吹,吟唱相合,与那伯牙子期倒也有得一比,倒也是缱倦情深!看来你对这女子还是颇为用心,只可惜,身为黑水门中之人,最忌动情二字!此女子自然没有错,错便错在那夜遇见了你……所以,她该死!”
“圣使……”楚箫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惊恐地望着那圣使透明身影不辨五官的面容。
“那女子的命自然是留不得了!让你动手,便是给你一个机会,斩断这情爱。”女子的声音极度柔美尖细,却也如钢针般字字扎中楚箫心头。
“喜鹊为公孙师兄府上之人,若是在下因此杀她!那公孙师兄怎会轻饶于我?”楚箫微微低头,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恐与愤怒……他不愿承认自己竟然对那个女子动了心,但如今心头的刺痛却是如此真切。
“你还是如此惧怕公孙夏,如何能成大器?师尊培养你们,可不是希望公孙夏一家独大!你但凡有些手段,又何须担心公孙夏?此番用心,还需你自己体会!”
楚箫眉头紧锁,脑海中不住回忆喜鹊的模样,虽然那一夜不过洞箫轻吹清歌唱和,却如烙印般印在楚箫原本乖戾孤僻的性格之中。此时的楚箫身子不住颤抖着,汗水从额间滴下,微微扬手抱拳道:“属下领命。”
是日深夜,云麾将军府中后院的阁楼里,沈素素斜靠在窗侧,借着微弱的烛火,秀眉轻敛,神色忧伤凝重,手中轻握朱淑真词作《断肠集》。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
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
“夫人又自伤了……”喜鹊从一侧走上阁楼,端着一碗新熬制的燕窝,递于沈素素身侧,柔声劝道:“公孙大人这些时日奉了皇命去沿海一处巡查,可夫人也总是在这里空等着……”
沈素素眉头微锁,放下手中书卷,木然凝望着眼前闪烁摇曳的灯火,叹道:“大人身居要职,我却也不能为他分忧。他来与不来,我皆不强求,可是如今,却只想听他的笛声。”说到此处,不由垂下几滴莹泪,沾湿绣帕。
“夫人……”喜鹊还想再劝,突然听闻远处若有若无随风而至的箫声,不由会心一笑,“夫人,这箫声也不错,夫人听着如何?”
沈素素缓缓起身,向窗外张望,问道:“这箫声,前些时日似乎也听过一次,不知这按箫者又是何人?”
喜鹊笑道:“是一位姓楚的公子,公孙大人邀请入府的客人。”
沈素素眉头轻敛,摇头道:“如今大人并不在府上,这位楚公子难道一直居于府内么?”
喜鹊摇了摇头,抿嘴赧笑:“或许是吧?大人还有几日便能回府,这位楚公子,应是大人的宾客……”说到此处,喜鹊不禁掩口一笑,好几日未有听到这寂寞箫声了,还以为楚公子已经离去,如今看来,尚在府中。
沈素素淡淡一笑,摇头道:“我也要睡下了,你退下吧!”
“是,夫人。”喜鹊欠身行礼,将沈素素未食尽之燕窝撤下,轻步退出。
喜鹊暗自窃喜,走下阁楼,在自己卧房中的枕头之下取出新结的穗子。五彩丝线结成的如意草花,陪着红色丝绦,其间点缀着一颗纯白色的砗磲珠子。这珠子是从沈素素赏赐的砗磲手串上取下的,点缀在这五彩穗子和红色丝绦之间,格外耀眼。喜鹊将穗子藏在怀中,蹑步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喜鹊一路低头暗自欢喜,快步向箫声传来之处走去,远远可见月光下闪现微光的荼蘼花架。
楚箫一身玄衣,端坐于花架之下,扶箫轻吹,神色忧愁……箫声亦是纠缠难解扣人心扉。
“楚公子……”喜鹊走到楚箫身侧,点头浅笑,从怀中取出那只穗子递于楚箫面前,柔声道:“那日见楚公子所持箫身上并无装饰点缀,自作主张,做了这个穗子,希望能有幸挂于公子洞箫之上。”
楚箫眉头紧蹙,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砗磲穗子,心头陡然一紧。楚箫蓦然抬头,看着喜鹊明媚笑靥,怅然若失地问道:“为何要来此?”
喜鹊赧羞低头,柔声道:“上次有幸能闻公子箫声,还贪心能多听听……”
“这凄凉箫意有何好听的?不过让你徒增伤感。”楚箫右手微微握紧,杀意浮上。
喜鹊却丝毫未察觉此时楚箫身侧凌厉的杀意,仍然天真笑道:“能听见公子的内心,我虽愚笨,但也能做倾听之人,若是公子不嫌弃,喜鹊愿意为公子分担。”
“你……”楚箫右手微微一颤,眉头紧蹙,却不再言语,右手的长箫已化成利刃穿透了喜鹊单薄的身体。
喜鹊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仿佛已经凝固在了那天真的笑颜之上,鲜血滴答滴落,如珠落的声响在这漆黑夜晚格外恐怖骇人。
“为什么……”喜鹊的身子颓然倒地,温热的鲜血浸透了楚箫的布靴。楚箫神色黯然凝重,始终默默静坐一侧,不发一言。
“不错!不枉师尊如此看重于你!”漆黑夜空之下,圣使月白天青色的身影逐渐清晰,“你能通过此番考验,往后自然会更加器重于你!”
楚箫躬身抱拳,垂目望着地上四处横流的温热血液,语气冷漠而平静:“承蒙圣使青眼,属下定然不负圣使信任。”
江都城内一间颇为灵验的佛寺,周幼薇在丫鬟的陪同下于寺中焚香祷告,祈求家人安康无忧。事毕,二人从寺内走出,途径一处挂摊,相挂的老妪看见走过的周幼薇,不由招呼道:“这位姐儿好生俊俏,不如在我这里抽个签,测个姻缘?”
“姑娘,要不测个姻缘?”丫鬟翠儿侧过头试探地看着周幼薇,抿嘴笑道:“姑娘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打发掉那些提亲的人,总是免不了还有下一波,倒不如在这里问问菩萨,说不定能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