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柔声道:“公孙大人,京城中人都道这芙蓉江接天莲叶便是最美,却不知这清涟之下还别有洞天,公孙大人可有兴趣随妾身一游这水底仙境?”
公孙夏握住涟漪的手腕,将其从身后一把揽至怀中,托起涟漪秀丽的面容仔细端详着,意味深长的魅惑一笑,点头道:“既然是仙子相邀,我定不能辜负了这番情意,还请仙子带路。”
涟漪掩口妩媚娇笑,扬手施法在公孙夏周身施展避水之术,侧过身指着一处若隐若现的幽渊洞口道:“大人请随妾身来。”涟漪莲步轻移,莲瓣一样的足尖轻轻踏在这碧幽清波之上,溅开一片水涟。公孙夏随涟漪踏入这冰凉幽暗的水之境界。
四周水草轻柔摇曳招摇,两人衣袂在水中翻飞舞动,恍若凌风一般。涟漪半散的青丝犹如水草一般在水中妩媚飘荡,似乎有几分刻意拂过公孙夏的面颊。
公孙夏虽面带淡雅笑意,但如鹰隼的目光却始终未放低警惕,即便面对如此美如仙界的景色和身前容貌殊丽的仙姝。
水之精华凝聚而成的楼阁玉宇立于这水中秘境之中,百千游鱼出游从容,怡然自乐。
公孙夏随涟漪步入这水晶楼阁,几尾游鱼翩然其中,从公孙夏鬓边掠过。
涟漪妩媚一笑,冲着公孙夏点头道:“这里的鱼儿不太懂规矩,还望公孙大人莫要怪罪。”
水晶宫殿之内,一切器物皆由水之精华凝聚成形,穿行其中的女子皆是容色殊丽异于常人,裙带衣袂随着水流翻飞飘动,手托水精盘叠穿行其间。
主位之上,一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端坐于其上,面带笑意地看着走进阁楼内的公孙夏。
涟漪将公孙夏引至一侧席位,宛若桃花春水的双眼稍稍瞥过公孙夏,颔首浅笑,缓缓退至一侧。
公孙夏抱拳道:“在下公孙夏,受邀来此,不知主人称呼?”
“我为水神川后,与你师父屏翳原是同僚。”川后面带意味深长之笑,示意公孙夏坐下。
公孙夏听闻川后之名,心中虽惊起波澜,却并不表露形色,抱拳行礼道:“承蒙川后上仙青眼相邀,在下一介凡人着实受宠若惊。”
川后仰面笑了笑,示意公孙夏身侧的涟漪为公孙夏添酒,点头说道:“公孙夏,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想必你也猜到。如此我也不绕圈子,我问你,黑水门中还存多少弟子?”
公孙夏抱拳恭敬回道:“屏翳死后,许多弟子身上禁锢解除,散去了大半,如今所剩不过十余人。”
“十余人?”川后略带苦笑,悠然叹曰:“黑水门为屏翳心血所化,如今却已寥落至此,果然是树倒猢狲散。”
公孙夏抿嘴浅笑,并不作答,接过涟漪递过的酒水,透过这水境凝望着这杯中之物,这水杯中的绿酒并未混入四周拂过的水流之中,不得不赞叹其中的神奇。
川后语气微微一转,语调低沉缓慢,问道:“公孙夏,如今玉衡之主的下落,你可知晓?”
公孙夏放下酒水,蹙眉摇头道:“此事在下亦是疑惑,不过如今屏翳已死,一时也没有线索。”
“此事并非屏翳所为。”川后颔首注视着公孙夏的面孔。
公孙夏听闻川后方才之句,故意装出惊讶的神色,连连摇头道:“此事若非屏翳所为,难道是……”
川后微微哂笑道:“屏翳死时,颅骨震碎胫骨尽断裂……想必也是你之所为,你当真有如此痛恨屏翳?”
公孙夏被问出心事,却依旧处变不惊,抱拳道:“自然是恨的,在下的妻子便是死于屏翳之手。我隐忍多年,无非就是盼着能有这一天能手刃此人。”
“你往后有何打算?”
公孙夏察觉到川后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平静答道:“只求做一平凡之人。”
“平凡?呵,公孙夏,以你如今的局面来说,你还能独善其身否?”川后语调低沉,却回荡在这水精楼阁之内,“公孙夏,天罡重结是必然,本神许你,此事完成之后,必会让你于人间逍遥自在,多得千年寿命。”
公孙夏故作微讶的模样,起身行礼问道:“敢问上仙,需要在下做何事?”
川后神色冷肃,语气却带几分故弄玄虚道:“先寻到玉衡之主,之后的事情该如何行事,我自会传信与你。”
公孙夏会意一笑,躬身行礼,又坐回席位。
川后示意两侧候立的侍女上演歌舞,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一幕。
公孙夏面色平静从容,假意欣赏着眼前绰约多姿的歌舞。
川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涟漪,往后,你便跟随公孙夏身侧,细心伺候,不得有误。”
涟漪欠身行礼,妩媚一笑,流波般勾魂的双目停留在公孙夏身上,殷勤为他劝酒。
公孙夏眉头微微一动,抱拳道:“多谢上仙美意,不过有一事还需回禀上仙。”
“请说。”川后将一杯绿酒端至唇边,一饮而尽。
“玉衡之主,便是在下的侧夫人沈素素。若是在下身边再添佳人,必定会引发些误会……与以后谋划并不利。”公孙夏神色平静,眼神轻轻扫过一侧涟漪失望的面容。
川后故作惋惜抚掌道:“既然如此,此事也不好强求。如今夜深,公孙夏便暂在这水中休憩一晚,明日再返回京中。”
公孙夏抱拳致谢,随一侧侍女向水精楼阁的内院走去。
涟漪走至川后身侧,面容还是颇带不悦,“川后大人,那公孙夏竟然如此不领情。”
川后淡然哂笑,侧过脸看着涟漪因怒气而将美艳掩盖的面容,缓缓说道:“公孙夏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那沈素素与公孙夏的婚事,想来也是屏翳安排,但听公孙夏方才所言,这沈素素善妒,必定是对公孙夏动了情,沈素素虽为玉衡之主,但毕竟也还是凡人的肉身和心智。看来,此番选中公孙夏,我并未看错。”
涟漪欠身道:“川后大人谋略深远,涟漪目光短浅还望大人恕罪。”
川后悠然一笑,摇头道:“你并非目光短浅,而是动了凡心。”
涟漪听闻,脸色骤变,连忙叩拜道:“川后大人恕罪。”
“这公孙夏得了玉衡之力修炼,如今又获得屏翳半数以上的功力,是人中之翘楚。你对他青眼有加,也是自然。”川后颔首笑道:“这种人虽然危险,且不贪图女色,但从刚才他的神情看来,既然贪图那千岁寿命,单凭这一弱点,便足以驾驭。”
涟漪妩媚一笑,抬头道:“人间常言,食色性也,不如让涟漪去试探这位公孙大人是否真是不贪女色。”
这芙蓉江底处所修葺的玉宇琼楼与人间一般无二,不过照明所用一概为冷火荧光夜明之珠。
公孙夏坐在卧房之内,回忆方才川后所言,推敲其言外之意,不由蹙眉不悦,依旧忧心难解:如今虽然已摆脱屏翳的掌控,但仍然难免沦为他人的利用工具……苌戈为重结天罡如此不遗余力,天下苍生有谁不是仰其鼻息而活……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捉掇,便超然此场中……
涟漪从一侧推门而入,笑容依旧妩媚多情,柔声问道:“公孙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之事?不如说出来,让妾身为大人解忧。”
公孙夏假意笑了笑,侧过脸看着一侧温柔若水的艳丽女子,叹道:“涟漪姑娘可还有何指教?”
涟漪素手纤纤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取出几样精致的糕点,“方才酒宴之中,见公孙大人并未动箸,涟漪特意准备了一点小点心。”
涟漪试探性地看了看公孙夏略显冷漠的面孔,假意摔倒,似一不小心顺势倒入公孙夏的怀中。
公孙夏笑容自若,观其神情并未有太多波澜,并不理会怀中仪态万方的妩媚佳人,将其缓缓推开。
被公孙夏推开的涟漪的笑意里颇带怨怒,看着公孙夏略显铁青的下巴,伸手抚摸道:“公孙大人须髯若戟,行事却如此不丈夫……”
“己之情 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公孙夏笑意恬然自若。
涟漪自恃美貌,世间无不重颜色之男子,今夜却未能让这公孙夏对自己有半分青眼,仔细看着眼前的男子,萧萧肃肃,清清冷冷,让涟漪不由暗自心动。涟漪双手扣在公孙夏的肩上,轻声问道:“公孙大人,请恕小女子方才冒昧了,夜已深了,还请早些休息。”说罢,涟漪掩口娇柔一笑,飘然离去,只留下这阁内依旧泛动的水波。
海棠苑内的那间别院里,几株新移植而来的蔷薇初露微葩,幽香浮动。周幼薇无心入睡,今夜月夜昏沉,心事难酬。
一只黄鸟从漆黑的树枝上飞落,落在周幼薇的手侧,蹦跳不停。周幼薇有所察觉,从黄鸟脚上取下一张小笺。
是师父……周幼薇心头微微诧异,将小笺展开,仔细阅其上文字,心中不免疑惑,为何师父让我此时返回画卦台……师父语气十分焦急,却又不肯于信中说明缘由。周幼薇轻轻抚摸黄鸟的额间, 低声道:“你回画卦台告诉师父,幼薇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此时断然不会离去……还请师父宽恕幼薇不敬之罪。”
黄鸟在周幼薇身侧蹦跳一阵,叽喳鸣叫了几声,似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扑腾飞起之后,于天空盘旋一阵,又消失隐没于这幽黑寂夜。
周幼薇从屋内取出玉龙笛,坐在蔷薇花架下缓缓轻吹。
海棠苑的笛音传至云麾将军府上守夜之人的耳中,几人回望笛音传来之处,纷纷道,这曲子如此细腻婉转,不似往日里所听的笛音,多了几份幽思和眷恋之情。
长洲罗浮山的秘境之中,沈素素将素白的双手探入泠泉之中,舀水轻轻清洗着自己略带困倦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