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摇了摇头,“他告诉我,瑕不掩瑜。莫要因为心中仇恨而让内心迷失,就如这块玉石一样,只在意这污痕之处,而忽略了本身的温润莹白。这玉石只要每日贴在身边以灵气心血净化,这黑纹自然会慢慢淡去。离开金玉城之后,我总想着要去报仇,仇恨仿佛时刻都会吞噬我……直到岳大哥给了我这块玉石。我心不静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看看。”
曹玉神情略有嫉妒,故意嘟着嘴,小声嘀咕道:“又是岳大哥……哎,这样的话我也劝过你不少,你偏偏就听那位岳大哥的。你何时又遇见了岳兄的?难不成他也来了京城?”
“岳大哥也在京城,不过……”赵晴双眉微蹙,却也不想多说,若是没猜错,岳大哥如今应当也回去了慕府……那日在慕府所见,让赵晴内心不禁一蹙。赵晴沉吟片刻,将那枚玉石收回怀里,继而又看着曹玉问道:“你为何总是针对岳大哥?”
曹玉慵懒一笑,手里还紧紧团握这那枚胭脂盒,却故作轻松地叹气道:“我为何要针对岳大侠,他几次三番救了我们。不过总觉得他眼高于顶,看着和善,但总感觉脸上写了四个字。”
赵晴好奇问道:“哪四个字?”
曹玉故作深沉的模样缓缓站起身来,学着岳乔的样子,背着手来回在这屋子里踱步,“生人勿进。”
赵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连忙摇头道:“你又瞎说,岳大哥哪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曹玉轻声喟叹,正襟坐下,还是故作深沉,却又让人觉得异常滑稽。曹玉刻意压低了嗓音,学着岳乔的语气慢慢说道:“今日德蒙晴小姐亲自下厨,在下感激不尽。我看了师父为我们准备食材,不如这些时日还是由我来做饭,也不用晴小姐辛苦操劳。”
赵晴抿嘴望着曹玉,说道:“你把饭菜都吃完了,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曹玉回过神,连忙赔笑,点头道:“在下知罪,还请晴小姐稍后片刻,热饭热菜马上就好!”曹玉说罢,连忙向后厨走去。
赵晴轻轻叹口气,桃林仙说二哥这几日就会路过这里,桃林仙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说错。只是,岳大哥……赵晴知晓慕府之中的凶险,但是岳大哥那么有本事,自然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
厨房里,忙碌的曹玉神色略有几分黯然,没有了方才在赵晴面前的轻松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状的失落哀伤。那枚准备送给赵晴的胭脂盒此时却还团握在曹玉手里,曹玉稍稍阖目沉思片刻,又将胭脂盒收回怀中。
突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一只符鸢翩然从牗户外飞入,落在曹玉手腕之上。
“是师父。”曹玉马上意识到,连忙展开符鸢,阅读其上文字。
“师父去了洞庭青草湖君山,说是要寻访地仙……那今日送剑传授武功的又是何人?而且……”曹玉小声嘀咕,望着符鸢上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的文字,更是不解,“这字和白日里的传授剑法和心法的信笺上的文字差距也太大了些吧!”
曹玉在一侧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闻到一丝焦糊的味道从锅里飘来,才连忙回过神来。
……
草庐远处的丛林山间,那两个跟踪曹玉来此的皇庭侍卫还在四周查探,方才跟随曹玉来了这里,但莫名其妙便不见了踪影,四周荒山野岭,也不见那曹玉去了何处。
“这有些不寻常。”王其小声说道:“李芮,我们二人一路跟踪至此,突然没了曹玉的踪迹,会不会是……”
“我曾也修习些术法道术,若是没猜错,这附近应当有人布下了幻术屏障,哼,看来是遇到高人了。”李芮点头凝思片刻,“不过这阵法并无杀气,我们并无性命之虞。”
王其低头凝思片刻,“如今该怎么会去交差?”
李芮成竹于胸,笑道:“要强行破除这幻术屏障原也不难,不过今日尚有高人于一侧,我们还是知难而退最好。回去之后如实禀报就是,长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清曹玉的住所,但不得打扰冒犯。”李芮说罢,向四周看了看,察觉到一处屏障出现了一道缺口,似刻意放二人离去。李芮抱拳谢过,“多谢网开一面。”
王其虽不明就里,但也学李芮模样抱拳致谢,从那道出口处离开。
此时草庐之外的芙蓉江上,几点渔火浮动于月夜清波之上。夏虫轻鸣,柳枝旖旎。
苏合坐于江心汀洲一侧,看着对面山林之间已经离去的王其李芮二人,自得一笑,顺手拔下一支芦苇做笛,迎风吹奏。
乐声悠扬婉转、清澈无尘,正如奏乐者那般淡月轻云。
此时的慕府,仍然被酒肉嗅气和阿芙蓉膏点燃散发的烟气所笼罩。岳乔手执佩剑干将于慕府四周缓步巡视,尽量凝神静气,不让污浊气息侵蚀内心。玄天观周观主所配制丹药的确有摒除污秽之用,但即便如此,每日都处于这肮脏之地,也难免受其侵蚀。这几日,岳乔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愈发有几分力不从心,岳乔每日都以醒神咒让自己保持清醒,仿佛一瞬间的神智弥散,都会让内心被黑暗吞噬。
岳乔稍稍停步驻足,右手紧紧捂着胸口绞疼的地方,脑海里还是母亲殷勤叮嘱的话语:静胜躁,寒胜热。百忍可成金,清静为天下正。
凉夜中,隐约传来芦管乐声,似从十余里之外的芙蓉江畔而来,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却能盖住慕府内喧闹吵杂的乐曲之声,这悠扬清静的芦管之乐似在抚平岳乔纷乱的心绪。
岳乔心知是苏合暗自相助,不由会心而笑,驻足阖目,仔细凝听着从十余里外传来的曲声,眼中呈现一片宁和景象:和风清露,灵雨空蒙,芦苇轻曲,白雾萦江。一曲终了,余音犹在耳畔萦绕。
此时一侧的树冠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悸动,几片翠叶飞旋落下,落入岳乔手心。
吴不破声音以密音之法从树叶中传出,印入岳乔脑海,“岳公子,老朽已将书信转交岳夫人。今日子时,便依照计划行动。”
吴不破的声音落下,岳乔手中的那片树叶便自行焚毁,化为灰烬四下消散。
岳乔眼眸中凌冽寒光闪过,握紧手中长剑,向密林方向走去。
……
密林之中,些许幽绿光点浮动其间,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并非萤火,而是鬼骨荧光。
岳乔行走于枝叶草丛之间,沙沙之声,在这清亮月夜听格外真切。
吴不破佝偻消瘦的身形从诡秘的黑暗中缓缓走出,“岳公子果然守时。”
岳乔面色沉静自若,抱拳道:“吴先生久等了,葬云崖既然安排妥当,那我们何时动身?”
吴不破面露不屑哂笑,侧过眼望着岳乔,悠然叹道:“不急于一时,不过我有一事还想再问。”
岳乔清冷镇定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吴不破苍老阴沉的面颊,道:“吴先生但说无妨。”
吴不破轻捋稀疏须髯,阴沉哂笑道:“岳公子心思缜密尤为细心,为何会轻易相信于老朽?”
岳乔自若而笑,并未有半分惊异之色,双手环抱,平静说道:“吴先生何出此言?”
吴不破捋髯而笑,笑容甚为阴暗,如利钩一般的眼神死死盯住岳乔镇定自若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向来清高自负,不屑与我们为伍……如今肯自降身价,也是因为一片孝心,呵呵,当真让人动容啊!只可惜,你岳乔即便聪明一世又如何?没听说,若论江湖阅历,你还是太浅了些!走进了这迷阵,就休想再逃脱!”
岳乔听罢仰面而笑,摇头不语。吴不破未曾想到岳乔会是如此反应,内心微微一怔,但细想此也不过岳乔故作镇定,意图扰乱自己阵脚罢了。
吴不破哂笑一声,故作惋惜地看着岳乔坚毅冷峻的侧脸,“这里四面埋伏重重陷阱,你如今插翅也难逃。我已将你的亲手书札交与主上,主上已知你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先前不过假意相助。”
岳乔听罢,依旧平静,双手环抱,对吴不破之言嗤之以鼻。
四周的树精花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阿芙袅娜娇媚的身影缓步从路径尽头缓缓走近二人身侧。
吴不破抱拳恭迎道:“属下吴不破恭迎主上,属下已奉命将叛徒岳乔带入此处,请主上当着门下众人之面,将此有异心之人诛杀,以儆效尤!”
岳乔平静地望着阿芙妖媚眼眸温和而笑,抱拳道:“阿芙姑娘。”
阿芙并未理会吴不破,而是看着岳乔妩媚一笑,“岳公子,多谢你寻来那枚玉佩,此番行事便是更多了一分胜算!”
听闻此言,吴不破惊恐不已,惊慌失措地看着阿芙从怀中取下的那枚玉佩,便正是自己当日交予岳乔之物。
阿芙转过头,望着吴不破惊恐欲突的双目,悠然说道:“吴不破,当日我命你去往昆仑寻找神物碎片,你寻得此枚玉佩为何秘而不告?”
此时,吴不破的衣襟已经浸透汗水,连忙跪下磕头,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道:“主上明察!此物绝非有意隐瞒……属下一片忠心……”
还未等吴不破辩解完,阿芙阴冷刺耳的冷笑打断了吴不破,阿芙摇头道:“你对我隐瞒的不止这一件事情了,我已派人查明你的住处,除去你交予我的几枚神物碎片之外,你还私藏了数枚神物碎片,妄图借此暗自修炼!呵,吴不破!你以为你的伎俩能瞒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