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云看了一眼父亲,尚广仁也在看着尚小云,两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秒钟。他看到了父亲眼神,他感到很为难。如果他说自己是故意的,那么,这既出卖了他本人,也出卖了他的父亲。
看尚小云不说话,对方律师开始说了:“现在严卫国警察手里有尚小云的日记为证,根据日记上所记载的,可以推断出尚小云对袁婴确实是心存歹心。”
“但是那并不是客观的证据!”尚小云的律师赶忙辩解。
“但那确实是尚小云的笔记。”对方律师有些激动,“你们可以看看字迹,那绝对出于尚小云之手。”
尚小云的律师有点哑然,他略作思量,然后继续说道:“就算那确实是尚小云写的,但是他不一定真的做过。”他越说越来劲,“要知道日记也是文学题材的一种,既然是文学,那么就不可避免地加入虚构和主观夸大……”
“先不谈艺术,我不懂什么文学。我只知道……”对方律师死咬住那本日记不放。
就这样争执不休,陷入了僵局,谁也不肯做退让。
突然间,袁景涛发话了,他说了袁婴在病床上的情况。说她生命危急,他需要离开此处回去照顾他的女儿。法官答应了他的请求,众人目送袁景涛离开大厅,尚小云从众人的眼里看到了难得的悲悯之色。尚小云按捺不住,他决定了该怎么办。
尚小云又看了一眼他的父亲,他看到尚广仁神情自若,他不忍心让他受打击。他心里有点痛,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一个不孝的逆子。
“我是故意的!”尚小云大喊一声,大厅里一片叽叽喳喳。
啪一声惊堂木,大厅里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只能听到律师翻动纸页的响声。
尚广仁听到尚小云这么说,咳嗽起来,“小——云——”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面含苦涩,“你疯了么?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尚小云回头看到父亲面色憔悴,他眼睛湿润了,他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
尚小云被警察带了下去,最终尚小云背叛监禁2年,而两年之后正是他高中毕业那年。尚小云知道他的青春,他的未来就这么毁了。在两个警察之间,他很平静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仿佛听到了背后传来他爸爸的咳嗽声。走过转角处,大厅里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尚小云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众人渐渐离场,他们脸色沉重,都在替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惋惜。
尚小云离开了爸爸的视线,他终于低下头,眼泪哗哗的流下来。泪水啪啪的滴到地板上,他感到心里很酸楚,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爸妈。这一次本来宣判尚小云5年监禁,尚广仁知道那意味着尚小云的一生就这么彻底毁掉了。尚广仁的律师给他提议,出一部分钱给袁景涛,以求减少三年监禁时间。最终敲定监禁2年,而尚广仁需要向袁景涛支付300万元,其中包括医疗救治费用、精神抚慰费用。尚广仁还要向法庭支出200万,这笔钱包括诉讼费用,当然还有“减刑”费用。
当时听到律师的建议,尚广仁呆坐在那里,他用一只手摸着稀疏的头发发愁。他知道自己的公司正陷入危机,急需一大笔钱来扭转困境。但是,他为了儿子的事情,还是咬咬牙同意了。
众人都已散场,周围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沉闷的空气里传来尚广仁粗粗的喘气声。午后斜斜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的背上,他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曾经一路坦荡,顺利的登上了事业的巅峰。周围的发生的一切太突然,就像是晴天里的一个霹雳,把他彻底击晕了头脑。尚广仁瘫坐在地板上,他想他已经完蛋了。他回想起很多往事。
尚广仁当年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与他同龄的人大多去当工人或者读大学,在当时那是两条最好的出路。尚广仁家里穷,出身农民家庭,那两条路都不是给他留的。年轻时,尚广仁就有长远的眼光,他知道在农村肯定没有好的发展。他来到了城里打工,他可不是打算就这么打工一辈子。他在边打工边寻找商机,他不能进入政界,他知道商界需要他这样一个人才。
尚广仁那个年代,中国百废待兴,新政策让这片大好河山恰如雨后逢甘霖。整个中国都吹响了经济建设的号角,尚广仁不甘落后,他白手起家,造就了如今市值过亿的公司。在商界摸爬滚打,自认为什么大风大量都见识过了,到后来都挺了过来。其中,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夫人帮了他。他夫人是金融界老板的女儿,也是他的救命草。
现在尚广仁的公司正在与另一家公司激烈竞争,势必不共戴天,一定会有一家公司倒闭、破产。而对方公司的老总姓吴,叫吴天德。这个人还是尚广仁年轻时候一块打工的工友,两个人在年轻时候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于是决定一起闯出一番事业,到如今谁想分道扬镳,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劲敌。
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切像是层层树叶洒落在他的心上,他觉得很窒闷。
“广仁。”一个声音从门外远远的传来,就像是千里传音,尚广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门外走进来一个长相俊秀的中年女人,她径直朝向尚广仁走来,她的脸上也是挂满忧愁。女人来到他跟前就要拉他起来,可是她力气太小,怎么也不能把他拉起来。
女人不能把他拉起来,就和他一块坐下了,她倚在他颓唐的身躯上。
“夫人,你来了。”尚广仁没有抬头,他还是低着头。
“嗯,我来了。”中年女人靠着他的肩膀,然后声情并茂地说着,“还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么?那年你苦心经营的公司严重亏损,就要面临倒闭。”
“怎么会不记得?”尚广仁意味深长地说着,“那天我一个人喝闷酒,摇摇晃晃的总酒店走出来。我来到大街上,朦胧的眼睛里,看着接上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街上依然灯红酒绿,一片繁荣。我当时感觉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公司里员工陆续辞职,就连我用尽心血创办的那个小公司也要离我而去。”尚广仁回忆着伤心往事,往事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眼前却模糊一片。尚夫人掏出一块纸巾递给他,他没有接着。尚夫人一边擦自己的眼泪,一边替他擦泪水。
她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他看着她笑了,他也露出一丝笑意。
尚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比当年苍老了好多,想想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我跟爸爸一起到街上散步,我爸爸接到电话,他有事情要处理就急着走了。我自己在街上走着,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切都很美好。我仰着头看来看去,就像是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些霓虹似的。突然,我的脚底滑了一下,听到清脆的酒瓶碰撞声。然后我失去了平衡,身体后仰,我大叫了一声。这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拦住了我的腰。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安全了,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你把我扶稳之后连忙道歉。我就看着眼前的你,看着看着就对上眼了,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你身上移开视线。我扭头看着路边的人们,假装生气,而你面红耳赤的样子真是可爱又好笑。那时候年轻,春心荡漾,糊里糊涂的就喜欢上了你。
而你,又坐回了地上。那时候天冷,我不忍心看你着凉,就在你身旁蹲着。看你西装革履、器宇轩昂、满目忧愁,也不是那种普通的乞丐。‘不要蹲在地上,会着凉的。’我好心劝你,你却不领情,对我不理不睬。
风凉凉嗖嗖的吹来,我又裹紧了衣服,在你身旁坐下。最后,你跟我说了你的遭遇,我爸爸知道你年轻有为就很乐意的帮助了你。”
“是啊——”他的回答,声音悠长。
他伸出手去,搭在了她的肩头。
过了好一会,他们陷入了沉思中。尚夫人先开口了,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我们的儿子怎么样?”
“他被判了两年监禁。”尚广仁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尚夫人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啊——”尚夫人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鸟,她起身看着尚广仁,她看到尚广仁满脸愁容,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么样。
“夫人,不仅小云不好过,我们的公司也要濒临破产。”尚广仁语调平稳。
“为什么会这样?我就听说小云的同学跌倒了,当时小云正好在她身旁。怎么就会这样?”尚夫人情绪很激动。
“是小云他太仗义了,硬是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拉,对朋友两肋插刀。向来刚做敢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他仰脸看着天花板,长嘘出一口气接着说,“他这下为了义气,一下蹲了牢房,他也不想想他的爸爸跟妈妈以后会有多难。”
“唉,现在公司里资金周转不开么?”
“还差上千万,我想跟你父亲说这件事情。但是,前期从他老那里弄来的款项还没有了结。实在是不好再向他开口,毕竟那银行又不是私人开的。有明文规定,上一次的欠款若是还不上就不能再借贷。” “那怎么办?”尚夫人一脸迷惑。
“我也正发愁呢?”他还是仰脸看着什么,“要是小云不出这回事,那么我们还有能力跟吴天德周旋一下,胜算在我们这边。这下可好,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两人在地上蹲了良久,然后腿都麻了,尚广仁拉尚夫人坐起来。两个人走出法院,来到了大街上。一会之后,远处驶来一辆轿车,那是尚广仁的轿车,里面开车的人正是尚广仁的司机。尚广仁跟夫人直奔公司,公司此时正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袁景涛拿到了打官司得来的赔款,他手里已经有了300万,根据吴仁的条件,还差200万。他的家里只有50万存款,都找了出来。现在离吴仁规定的最后期限只有几个小时,袁景涛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在病房里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