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间,已然慢慢进冬了,太阳一旦落山,残留的微温,随同枯叶,很快就被北方来的长风一起远远吹散。
昏黄的气死风灯并没有气死风,反而把自己弄得极为昏暗,照的街道宛如铺上了一块块满是黄斑的毛毡,一只黑猫,从高高的围墙上跃到了大树上,从暗影憧憧的枝桠间警惕的看着武府牢房门口的两个武卫。
职责所在,只能在薄衣外面套上轻甲,这凉意很快就变成了冷意,但是两人都站得笔直不敢稍有懈怠,因为府主孟威正在里面提审嫌犯。
简豪被单独关在一个单间里面,无需镣铐,一则普通镣铐还真锁不住他,二则只要他敢越狱,那就永无翻身之地、立足之所,三则是他对武府的信任、对孟威父子的信任。
或许第三条的因素,在这个江湖豪侠身上起的作用更大,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信任是值得的,孟威今天特意带着酒食前来探视。
“简豪老弟,还请见谅,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调查清楚,只待兴平郡武府报批下来,你就可以自由了,但是,毕竟是五条人命,所以服一年苦役是无法避免的了!”
孟威安排长子孟勇护送简莉回家的途中就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孟威再找了些旁证核实了左阳秋、涂瑞安带着六位护院强势夺人的事实,这下子孟威有了底气,第一时间把此案的事情上报给了兴平郡武府,安排好这些事后,孟威来到了牢房。
简豪真诚地说道:“在下感谢孟大人的仗义执言秉公而断!”
孟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了却后,我建议你离开兴平郡,另找个安身之处吧,涂家、左家的势力太大了,即便老夫都要顾忌三分,江湖上的各种勾当你比我或许更清楚,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小心呀!”
简豪何尝不明白,虽说王法如铁,可行走于江湖,谁能二十四个时辰都睁着眼防范闷棍、蒙汗药、下毒、陷阱呢?就算自己有些手段可以自保,但是简莉怎么办?
孟威这番交心的话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简豪思索了下说道:“琅安县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着妹妹去云山郡吧。”
孟威诧异地说:“云山郡?听说那里高手如云,据说是周边几个郡实力最强的,我们武府之间,也以云山郡的武府实力最为雄厚,你们去那里,不容易立足吧?”
简豪哈哈一笑说道:“确实,云山郡有句土话,说的是什么七阶不如狗,八阶满地走,九阶才算牛。我这次回家前,正好接了一趟镖,护送一位姓丘的半大孩子去云山郡,一路上那可真是心惊肉跳的,即便是山林间那些凶兽都极为可怕,往往是好些个押镖的、商会凑在一起,抱团过去的。而我在元武八阶停滞的时间也不短了,急需要这样一个有压力的地方看能否找到突破八阶进阶九阶的机会。一旦有这个机缘进阶九阶,我大可以再次回到琅安县,我看到时候谁还敢打主意!”
孟威呵呵一笑道:“那还用说吗?兴平郡九阶元武者不超过一掌之数,兴平郡的左桓行郡守、朱家老祖、陈家老祖就占了三位,再加上咱们县的楚家庄楚翼寒老先生,这就四位了,听说还剩下的一位谁也无法确定,谁也不认识,只是谣传有这么一个人,说是他能轻易斩杀八阶元武者。老夫听说了这个传言后立即安排人手去打探,可终究毫无头绪,估计也就是谣传吧。所以呀,你一旦晋阶到了九阶,我孟威保举你一个武府的副府主还是轻而易举的,这样就更没人敢动你们了!”
简豪爽朗地笑着说:“孟大人这是在鼓励我吧?这元武九阶是那么容易的话,那也太不值钱了!”
同一个夜晚,同一座城,但是三大家族之一的涂家却是阴霾密布,前几天到现在,上百的江湖人士零星进入了琅安县及周边村镇,而且根据情报还发现了左家几个人跟这些人在一起,内心难免惴惴不安。
最大的顾忌在于涂家固然是有着几百年传承的医道世家,但是元力丹的药方是属于左郡守左家的,在根子上难免就受制于人,涂家跟左家属于并不平等的联盟关系。
动荡中,哪知道涂家孙辈涂瑞安出了个馊点子害的左郡守的孙子左阳秋失掉了一条胳膊,惊魂失魄之下,涂正岐当夜就下令长子涂木榕夜奔兴平郡报告这一消息。
三天来,涂家上上下下都显得很压抑,街面上极难看见涂家嫡系行走。涂正岐派人给孟威送去了一份礼仪,虽说别人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表态支持的意思。涂家也明白,当今圣上对武府的管理那可是直辖管理,稍有不慎那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孟威孟大人不表态也在意料之中,送那份礼,也只是能让左阳秋跟涂瑞安能得到稍好点的治疗与待遇。
只是,那左家一日无人上门沟通那就一日也别想安生,惶惶中苦苦等待涂木榕的回转。
而左家庄园内院中,长须飘飘,气宇轩昂的左郡守左桓行,安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官气凌人。
下面是半个屁股挨着座椅的涂木榕,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都来了两天了才得到左桓行的接见,实在不知道他老人家肚子里埋得什么药。
左桓行见涂瑞安神态不安,呵呵笑道:“木榕贤侄尽管放宽了心,我自家的孙子少教养,肆无忌惮地惹了祸、受到了教训,那是他的造化,保不准通过这一次的教训,我左家又多了个扛大旗的三代子弟呢?古话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呀!”
涂木榕此时才觉得自家的气度确实比别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转念一想,何尝不正是这个道理呢?大家族从来就不缺嚣张跋扈的败家玩意儿,最差的可不是扛大旗的中坚子弟?
高高在座的左桓行遥遥往北一拱手道:“当今圣上是有德之君,皇家律法如山,人心似铁非似铁,王法如炉真如炉。老夫是绝对不会行那鸡鸣狗盗之事,身为一郡之郡守,深蒙皇恩眷顾。所以呀,老夫绝对不会去为逆子求情。”
涂木榕极为钦佩,站立起来肃然道:“左大人可真是以身作则,晚辈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左桓行谦逊一笑摆摆手道:“贤侄绝不可如此给我贴金,你可知为人之道,知易行难,老夫书房内高高悬挂着的正是这四个字,时时警惕不敢稍有懈怠,至于旁人的恭维千万不可当真,否则的话就会自损道行。你我两家早已是通家之好,老夫这才多说了几句,你可不要见气呀。”
涂木榕越发恭敬的说:“左大人铮铮教诲,眷顾侄儿拳拳之心苍天可鉴,感激都来不及,何来见气之说呢!”
左桓行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也就不留你了,家里估计也在焦急,你帮我给你父亲带句话,叫他把心放在肚子里,但是呀,我跟他都要吸取教训,这后辈的管教是个大问题呀,将来这个家总归是他们的嘛!”
他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带给武府孟大人吧!”
涂木榕接过信后回答道:“晚辈谨记大人教导,我这就告辞回去了,左大人,告辞!”
生怕左家责怪甚至大发雷霆之怒,这两天焦急等待的涂木榕终于稍稍安了心,匆匆吃了点东西后,再次上马夜奔,直奔琅安县方向而去。